時間作為電影風格的趣味,一根骨頭可以眨眼間跨越百萬年

在十九世紀末,那項能捕捉與放映動態影像的發明是偉大的。「在藝術史上,在文化史上,人類第一次找到了為時光留下印跡的方式。」被捕捉的時光逐漸為我們所掌控,而不再是將我們隔絕於外。它可以在當下被複現,想重放多少次完全隨心所欲,還可以複製給別人看。

這是革命性的發展,當這個媒介進化,當電影創作者開始用以往絕無可能的方式來探索這無法捉摸、無可掙脱的隸屬生命的特質,我們與時間的關係也被重寫。對電影創作者來説,時間的主題總有着永恆的魅力。從《春去春又來》中季節轉換的冥思,到《羅拉快跑》中時鐘滴答的緊迫感,以及《鬥陣俱樂部》中錯綜複雜的閃回(flashback)結構,電影允許我們檢驗與探索時間,使之解離於我們自身所處的時間序列。

時間作為電影風格的趣味,一根骨頭可以眨眼間跨越百萬年

這是你的生活,每一分鐘都在消逝……

對導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Andrei Tarkovsky)來説,時間是電影最為基礎、最具決定性的元素;是電影創作者可利用的「基礎材料」,就像一位雕刻家面對一塊大理石,他在內心深處意識到成品的特徵,將不屬於它的部分鑿去,所以,電影創作者要面對的是「一塊時間」,由龐大的、實實在在的生活事實積聚而成,他鑿去、捨棄一切不需要的,只留下最終將組成影片的部分。

這個被塔可夫斯基稱為「雕刻時光」的剪接過程,是電影創作者的關鍵工具之一,能夠使他們以其他媒介所不可能達到的手段去探索時間的概念。在主流電影中,剪接通常有着純粹的實用性,使電影創作者得以在他們感興趣的影像之間剪接,並且刪除那些不重要的時間段落。

但剪接可以成為一個強力工具,謝爾蓋.愛森斯坦(Sergei Eisenstein)的《波坦金戰艦》是一個精巧的案例。在奧德賽階梯的段落,在沙皇軍隊屠殺平民時,愛森斯坦完全無視傳統的時間序列,製造了一組具有狂暴情緒、含有意識型態力量的場面。

當開始呈現大屠殺時,剪接開始有節奏地加快,與混亂的場面交叉剪接(intercutting)在一起的,是有着痛苦面龐與恐怖驚叫、逐漸發狂的特寫鏡頭。與此同時,一個孩童被槍擊中,被無情踩踏,此處時間被延展,顯得痛苦而漫長;當一個嬰兒車在階梯邊緣搖搖欲墜時,此手法再次出現。從許多方面來説,這都是革命性的段落,其中「嚴格的時間性被拋棄了」,轉而擁抱節奏與視覺的結合。

時間從序列與客觀性的傳統中掙脱出來,轉而受主觀體驗影響,並被灌注了情緒。在尚盧.高達(Jean-Luc Godard)的《斷了氣》中,剪接的表現潛力被進一步挖掘,無庸置疑,這部片對好萊塢犯罪電影進行了一次很酷的解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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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持攝影機,未申請拍攝許可就在巴黎街頭拍攝,這部具有高度即興創作風格的電影採用真實電影風格(Vérité style)進行拍攝與剪接,使之看起來更像紀錄片,而非劇情片(fiction film )。但更令人震驚的是高達對跳接(jump cuts)的運用:將單一鏡頭當中的一段時間抹除,在時間中製造了一種不和諧的「跳躍」。

這是一種疏離的效果,這樣的設計是為了粉碎由主流電影「無痕風格」所營造的那種沉浸感。對這一代無畏的、註定要撕毀好萊塢拍攝規則的電影創作者來説,跳接是一次堅毅的聲明,對電影來説,這是向前發展非常重要的一步,啓動了電影逐步的「時間的解放」。

時間不再是背景元素,現在它可以作為電影風格的趣味成分,而電影創作者也被解放出來,不必綁手綁腳地以現實主義的方式表現時間。史丹利.庫柏力克的《2001 太空漫遊》或許演示了電影史上最著名的時間跳躍。影片的開場段落展示了類人猿發明工具的時刻,見證了人類的黎明。

特寫鏡頭裏,一根作為工具的骨頭被拋向空中,接着畫面剪到一艘百萬年後正繞行着地球的太空船。這一剪接在眨眼間就跨越了人類的進化與科技發展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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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大膽的,是泰倫斯.馬力克(Terrence Malick)非線性發展的、壯麗的《永生樹》,故事背景設定在地質年代,講述了一對父子之間糟糕的關係。在影片中間一個引人入勝的段落中,宇宙一百三十億年的歷史與地球生命的進化被濃縮在十五分鐘裏。這部電影分享了從時間束縛中解脱的另一種視角,過去、現在與未來在銀幕上融為一體,讓我們看清自己在宇宙中的位置,並在更廣闊的視野下檢視人類的生命。

儘管剪接讓電影創作者能刪減小至毫秒、長至千年的時間,一些創作者嘗試讓他們的電影時間與觀眾的感受時間更為同步。

《五點到七點的克萊歐》(Cleo from 5 to 7, 1962)裏,我們在緊張的兩小時中跟隨克萊歐晃盪在巴黎街頭,等待着她的癌症診斷。電影拒絕跳向未來並揭示她的命運,反而強迫我們去分享克萊歐焦慮的等待,用苦悶的、刻意的步調來建立恐懼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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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片經典《日正當中》(High Noon, 1952)也採用了與真實時間同步的手法,一個退休警長試着尋找幫手,以對抗乘坐正午列車來到小鎮與他決鬥的死對頭。鎮上的人們都拒絕幫他,一切能做的就是等待,小鎮的那些時鐘上,時間滴答滴答地流淌,而警長的命運也迫近了。

這些影片意識到時鐘上剩餘的每分每秒,詳述時間的緩慢逝去,以此加強張力,並提醒我們一個無可逃避的事實:我們自己的時間也遲早要用完。無間斷的長鏡頭特別能讓我們感受到時間的流逝。

奧森.威爾斯(Orson Welles)的《歷劫佳人》展示了一個精緻複雜的三分半鐘長鏡頭,鏡頭跟着一輛載有定時炸彈的轎車駛向美墨邊界。當轎車緩慢而曲折地穿過繁忙的街道,緊張感逐漸升高,而對爆炸即將發生的預期也逐漸讓人不堪忍受。

樸贊鬱的《原罪犯》只用一顆長鏡頭就拍出了一場走廊持久戰,令人微妙地聯想到街機的橫向清版動作遊戲。隨着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吳大秀順着走廊一路搏鬥,起初快速而激烈的暴力格鬥,漸漸拖成了疲累的鬥毆。這與大多數動作英雄不費吹灰之力的暴力動作相去甚遠,在吳大秀的打鬥過程中,長鏡頭強調了他的肉體受到的折磨。

以前,一個鏡頭的長度受限於膠捲的長度,現代數位技術意味着一台攝影機可以無限地拍攝下去。影片《創世紀》是一次引人入勝的旅程,穿越了三百年的俄羅斯歷史,全部被記錄在一個九十分鐘不間斷的長鏡頭中。這部電影跟隨一個男人穿越聖彼德堡的冬宮,俄國曆史上不同時期的角色在他身邊交流互動。

然而這不僅僅是一部編年史。儘管電影不間斷的單一鏡頭是順敍的,但影片挑選並展示的歷史則是不固定的、非順敍的。從帝俄時代到共產主義時期,影片將俄國曆史當成一個整體來觀察,使用不間斷的單一鏡頭去創造「在歷史長河中隨波漂游的感覺」。

在此,時間既是整體觀看體驗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同時也是過時的,因為俄國曆史自身就在這艘俄羅斯方舟中瓦解了。

【來源:青島吃貨小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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