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吳喋喋
編輯 | 趙普通
12月的一個下午,我們在北京的一處攝影棚外見到張萌。
她剛結束一項拍攝工作,捧着保温杯走出來,疲憊地靠牆坐下。接下來,她又要乘飛機去上海出席活動。這樣每天只能睡3、4小時的日子,已經成為張萌的常態。
上週的毒眸文娛大會上,張萌在演講開頭報出自己的“魔鬼”行程:早上六點做妝發,接受三個採訪,演講結束後,她還要再換身行頭,趕去新浪時尚的盛典紅毯和領獎,再坐晚上的航班飛長沙,準備第二天的錄製。
在通告間奔走之外,張萌還承擔着製片人的工作。錄製《演員請就位2》時,有網友説“別的製片人都好好坐着,就張萌在這兒看手機”。她忍不住叫屈:“真的,你不知道我那天錄了16個小時,我有很多事情要處理,看一下手機不是很正常嗎?”
對一個39歲的女藝人來説,這樣的忙碌稱得上是某種成功,乃至幸運。
絕大部分中年女藝人難以維持在事業高峯,商業價值下滑、無戲可拍是常態。忙碌的幸運,今年集體降臨在《乘風破浪的姐姐》30位“姐姐”身上,節目之後,通告和商務紛至沓來,“姐姐”們都在連軸轉。
《演員請就位2》中,張萌和王智以製片人和演員的身份相見。10月底,張萌又和白冰、金莎在《王牌對王牌6》同框。離開節目後,張萌和其他姐姐都在保持聯絡,“黃聖依還約我去跟她去海南度假呢,鄭希怡、孟佳我們也在約,但大家其實會很忙,一直説約,就是沒有時間。”
招商時被芒果TV定級為B級的《姐姐》,開播後成了黑馬爆款,讓很多人始料未及。就結果而言,姐姐們的忙碌是被浪潮推着走。但就選擇本身而言,姐姐們又是主動進入“地獄”模式的:作為一檔成團選秀節目,《乘風破浪的姐姐》有六輪連唱帶跳的公演,3個月的高強度真人秀錄製,註定不會輕鬆。
而在眾多“姐姐”中,張萌本不缺少機會。2016年,張萌在入行的第12個年頭轉型成了製片人。今年她擔任製片的電競劇《穿越火線》在豆瓣獲得8.1分,在“競圈”觀眾中口碑很高。同時作為耀客傳媒合夥人,張萌也不缺少演戲機會,常在耀客出品的電視劇出演黃金配角,比如《安家》的張乘乘。
成為“姐姐”對張萌來説,或許是“可做可不做”的事。但張萌曾經説過:“可做可不做的事情我一定會做”。骨子裏的不安分,塑造了今天這個人生經歷豐富、忙碌到沒有覺睡的張萌。
姐姐很忙
1981年,張萌出生在一個音樂世家,3歲開始學鋼琴,小時候除了上學還要每天練琴三四個小時。在父母的規劃中,女兒長大後會理所應當地成為鋼琴老師。
張萌在自己的博客回憶:“有一個屬於童年的鏡頭總是記憶猶新,我貌似專注地坐在鋼琴前無奈地練習,枯燥卻又無邊無際。”
童年練琴的張萌
儘管張萌也提到,受電影《音樂之聲》的感召,逐漸從練琴裏獲得了快樂。但她仍然抗拒“瑪麗亞”式的音樂教師宿命。“我是一個喜歡去外面認識世界的人,讓我一輩子坐在房間裏教小朋友學鋼琴,可能會特別遺憾。”
在夢想的選擇上,張萌頗為“不安分”。小時候看香港電視劇《大時代》,就決定做美女金融家;13歲時,一次去天津人藝演員培訓班玩耍的經歷,又讓她對做演員產生了興趣。剛入行時張萌曾説,自己想手捧奧斯卡獎盃,走在星光大道上。
直到現在,張萌認為自己依然有其他的職業可能性:“我現在都不覺得説,未來沒有可能改行,説不定哪天,我去當一個室內設計師也不一定。”
張萌小的時候,父母把壓歲錢放在一個帶鎖的小抽屜裏,讓她自己支配。“真的,一個人的獨立永遠是從你自己管錢開始的。”張萌記得自己總是興致勃勃地打開小金庫,數一數自己的財富總額。
那個閃光的小金庫,是張萌走向獨立的開始。
13歲,張萌已經能做小朋友的鋼琴教師。在天津音樂學院附中唸書時,張萌和同學組了一支鋼琴三重奏樂隊,能夠接到一些商演。“我組樂隊掙錢不是因為需要養家,是我自己喜歡。”對她來説,這跟兒時的小金庫一樣,是她支配財富、支配自我的方式之一。
15歲那年,張萌赴澳留學,父母也跟去陪讀。在異國他鄉,張萌走出了更加跳躍的人生軌跡:17歲上大學前,張萌參加了悉尼華裔小姐選美比賽,拿到第二名。考大學時,張萌選擇的專業是與鋼琴八竿子打不着的服裝設計,她希望有自己的服裝品牌,並且想為殘疾人設計漂亮的服裝。
2003年,大學畢業的張萌再一次違背父母的意願,帶着5000塊錢隻身回國闖蕩。張萌的媽媽認為這筆錢最多夠花兩個月,到時女兒自然就會回到身邊。結果張萌回國後,很快找到一份月薪3000塊的主持工作。
“我性格比較外向,很容易交到朋友,大家也會給我推薦一些類似主持公司年會的散活,兩個月、三個月、半年過去了,我媽媽還奇怪呢,這孩子怎麼不回來了。”
2004年,隻身在國內的張萌參加了環球小姐中國區比賽。直到進入總決賽,張萌才給父親通了電話,通知家人觀看總決賽的網絡直播。最後她奪得中國區冠軍,正式進入演藝圈發展。
“我不想一輩子都只做一件事情,這種性格可能會被評價為‘不安分’,在傳統的語境裏,‘不安分’可能並不是一個褒義詞。大家可能會覺得女孩子應該乖巧、聽話,但對於一個有夢想的年輕人來講,‘不安分’可能是她改變人生的起點。”
39歲,高光下的張萌為“不安分”正名。
“狼性”基因
張萌的不安分,或多或少與母親強勢的個性有關。
在張萌眼中,父親“稍微佛系一點”,母親則“心氣兒很高”。在家庭電話尚未普及、彩電、冰箱、洗衣機、錄音機被稱為“四大件”的80年代初,張萌的母親就靠着借錢配置齊全了這些貴重物件。
“但是還真買對了,我們家安電話之後兩三年,電話開始慢慢普及,價格反而貴起來。”張萌對母親的做法頗為讚賞,“我媽屬於一個比較追求創新的人,可能看起來也就是生活層面上,我能稍微早地用上什麼東西、有不一樣的體驗。但影響到我的,其實是媽媽的心氣兒高,什麼都希望做到最好。”
母親的要強、心氣兒高甚至是“狼性”,都成為了張萌性格中的一部分。她欣賞努力上進的年輕人,對於不努力的人,她感到無法理解。“在工作上就應該努力,要不然對不起自己,不然混日子嗎?”聊到這一塊,張萌明顯來了精神,“我不希望公司裏有混日子的人,他們最對不起的是自己。因為人是羣居動物,你是有一個社會屬性和社會地位的,把事情做好,你才能獲得成就感和經驗積累,趁着年輕的時候,一定要去拼命的積累,沒有捷徑的。”
被問及對團隊要求高不高時,張萌先給自己下了判斷:“我覺得我還是講道理的,但我確實會比較push。”繼而轉頭問身邊的工作人員:“我對你們要求高嗎?”旁邊的小姑娘先是搖了搖頭,然後點了點頭。
在工作中,張萌會直接地表達不滿。擔任電視劇《白髮》製片人時,張萌曾經曬出一張“白髮特效效果確認羣”聊天截圖。她將不滿意的特效鏡頭打回去重做,直接回復了工作人員四個字:“不行啊,假。”外加一條14秒鐘的語音。
圖片來源:微博@張萌
“我是一個給解決方法的人,但是我要先表達情緒,”張萌説着開始反思,“下回如果可以跳過表達情緒,直接給解決方案,我就昇華了。寶寶們,我覺得我們是不是可以這樣做?”
張萌有時會喊下屬“寶寶們”。比如採訪過程中,幾名工作人員在旁邊討論工作的聲音略大,張萌立刻説:“寶寶們,小點聲好嗎?不要在這裏聊事情。”
但相比母親,張萌其實能夠把工作和生活分隔開,狼性的一面只發揮在職場。即使朋友過着與她的價值觀截然相反的悠閒生活,她也不會去幹預。
“我真的遇到30多歲就退休的,還是男生。我説為什麼?他説這輩子都不想再上班了——我特別不理解,但是我們關係非常好,我每次去天津就請他們吃飯,朋友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你沒有辦法去阻礙。”
張萌甚至向2歲多的女兒撒嬌,説自己不想出門工作。“我給你看看我女兒的視頻,”張萌打開手機,畫面中女兒對張萌認真地説:“媽媽,你要好好去工作,必須得工作,人都要去工作的。”張萌突然對女兒發動奇襲,説:“那去幼兒園也是你的工作,知道了嗎?”
對自己的女兒,張萌不需要執行狼性教育,耳濡目染已經足夠。女兒班上的老師同學都知道她很忙,大部分時候由保姆送女兒上學。張萌加了一個女兒同學家長的微信,對方是一個熱情的全職媽媽,還時常幫忙拍張萌女兒的動態發給她。
忙碌的張萌已經幾乎沒有“個人時間”,被問到有空時怎麼放鬆自己時,她的回答是:“陪孩子做功課。”
很“要”,很“敢”
張萌把自己的忙碌歸結為,什麼都想做。“我覺得我是一個很要的人,我必須得什麼都經歷了,才知道我適合什麼。”張萌在《星月對話》裏這麼形容自己。
對她來説,重要的不是做banker還是服裝設計師,抑或是演員、製片人,而是在這個行業裏,自己必須做到足夠優秀。
“各種不同行業的成功對你來説是一樣的嗎?”
“都一樣。”張萌回答。
“我是一個不會給自己設定任何限制的人,但是我希望我在一個行業裏面,能做的話,就希望做到最好,我也不會恐懼改變自己。”張萌很難回答自己“不喜歡”從事什麼行業,“我現在沒法説,非要説的話,可能不會特別喜歡科研吧?”
做演員時,張萌很早就嚐到了苦頭,依然樂在其中。
2007年,張萌拍攝電視劇《誰懂我的心》時,需要躺在污濁的海水裏扮演屍體。海水裹挾着砂礫灌進張萌的耳道,讓她患上了中耳炎。“醫生用負壓器從我的左耳腔裏吸出7粒沙子,最大的一粒竟像個綠豆!吸到後來,直覺得耳膜都要被撕裂了,只好暫停,先輸水消炎。”張萌生動地在博客裏重述治療的場景。
但在這篇博客的第一句話,張萌寫的是:“正在輸液的我依然快樂。”
博客配了兩張張萌輸液的照片,她妝還沒卸,對着鏡頭比了個“耶”。那時候張萌的爸爸正好在劇組探班,勸她別幹了。張萌回答:“這次沒有經驗,下次耳朵裏塞點棉花就好了。”
事後張萌還把第一次扮演屍體的經歷當做趣事分享:“按照劇組的規矩,藝人出演這種場景,會有特別的慰問金!稱得上是‘一失足而獲千金賞’,整整1600!只不過貨幣單位是分。”2009年,張萌拍攝古裝劇《神話》時墜馬受傷,她在博客裏寫:“在醫院依舊爽朗地跟同事們談笑。”
張萌《神話》劇照
張萌形容少女時期的自己:“自尊心很強,害怕被拒絕,害怕被説,害怕被罵。”做演員時,張萌承認自己有很多新人演員的通病,“抹不開面子,有點社交恐懼症,以為人家要是真的覺得我好,就會來找我演戲,自己就別死乞白賴地主動了,萬一被拒絕呢?其實是害怕被拒絕。”
現在的張萌不這麼想了:“那時候就是生活還沒有對我下手。”現在張萌喜歡主動的新人,認為知道機會把握在自己手裏是成熟的開始。耀客今年打算送一批練習生去選秀,張萌跟練習生們説:“你們要去勇敢地表達自己,不要社交恐懼症,否則你就是透明的。”
轉型做製片人後,張萌從原來的心氣高、要面子,把自己磨練成了不怕丟臉、不怕被拒絕的個性。
張萌數次説過,參加《乘風破浪的姐姐》是去結交女明星、找演員的。“姐姐”們有一個大微信羣,張萌一進羣就把姐姐們加了個遍,逐一打招呼、自我介紹。
“前段時間我在紅毯問楊冪要微信,有的人就會説你作秀。我想説:真不是!這就是一個製片人的日常,也是作為製片人正確打開方式。你要學會在任何場合主動出擊,哪怕是在紅毯上。”
張萌在大眾口中成為“萌姐”,是在《乘風破浪的姐姐》爆紅之後。其實,張萌一直是那個被需要,甚至被依賴的角色。
張萌很早獨立,迅速由被照顧的小女兒搖身變為家庭的中心和頂樑柱。
“我是比較喜歡操心的,小時候我們家即便有姐姐、哥哥,我都是那個最愛張羅的人”;去澳洲唸書,在她的表述裏不是跟隨父母出國,而是父母給自己當“陪讀”;競選環球小姐時,從報名到參賽自己拿主意,父母只負責在電視機前為她的奪冠歡呼;做演員後,父母閒暇時會探班、跟組,繞着張萌轉。
有了更多身份之後,張萌認為自己被身邊所有人需要。“我很能夠給他們一些安全感,我願意去操心,願意去計劃一些事情。我昨天在北京算是有一天休息,雖然身體有一點點不舒服,還是我們家掉皮的房頂給修了,把網絡也重新安了一個,我就是一個永遠不會消停的人。”
無論何時,張萌都有做出改變的充沛能量。但偶爾,張萌也為自己的獨立感到一點失落:“男人就會覺得我們真的能照顧好自己,也不知道這是好還是不好。”但她仍然篤定要做被需要的人。在張萌看來,外界貼的“耀客老闆娘”標籤是個玩笑,她認為自己和丈夫屬於共同創業,更是基於相似的要強個性,才成為伴侶。
拍攝《神話》墜馬時,比起肉體的疼痛,張萌更擔心自己變得沒用,不被劇組需要,坐着輪椅也要出工。“製片主任和導演彷彿看出我的心事,當即修改拍攝計劃,讓我先拍一些坐着的戲份,這樣一來,劇組依舊能出現我工作的身影,不過是不時架着雙枴和坐在輪椅上的。”
成為耀客傳媒合夥人後,張萌理應擁有更多選擇角色的自由。但她演的反而是一些需要自己的角色。典型例子是《離婚律師》裏的焦豔豔、《安家》裏的張乘乘,是被觀眾視為過街老鼠的出軌女性、“小三”,許多知名女演員不願意出演,張萌就自己來演。
張萌也在持續用自己的明星身份,為公司擴大影響力。2015年,張萌在博客發佈《給北漂者的一封信》,以自己的口吻為耀客招人:“最後,插播一則廣告,如果你是北漂,有理想有能力,專業對口,歡迎你加入耀客。”參加《姐姐》之後,張萌又提到:“今年可能我的目標稍微大了一點,別人也會對耀客有一個全新的認識,知名度也提升了。”
通過《乘風破浪的姐姐》,張萌發現自己還能被更多人需要。“今年我在微博上看到的最感動的留言就是一個十八歲的姑娘跟我説,很期待自己三十歲之後的樣子,30+的姐姐實在是太酷了!我想這就是成熟女性給青年人做出的榜樣。”
張萌已經成為了“姐姐”,但她覺得自己還能嘗試更多新領域,還能成為被更多人需要的角色。“如果讓我給自己評級,我給自己打一個X,我是一個還有着無限可能的姐姐。”
參考資料:
1.20201029《星月對話丨張萌:要對得起乘風破浪這四個字》
2.20200810網易娛樂《專訪|張萌:現在做演員真的不容易,而且沒啥錢》
3.20070716山東廣播電視報《環姐張萌,愛上楊千嬅》
4.20200711人物《張萌:每個姐姐都在夾縫中求生存》
5.20200714 《定義丨張萌,用萌式態度乘風破浪》
6.2016《優酷全明星》第37期《張萌,“白富美”養成手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