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崩潰時造就了兩大絕代名妓:陳圓圓與李香君

  1.陳圓圓,影響了明朝歷史的妓女

  鐵獅子衚衕(今張自忠路)明末有田畹府。田畹是崇禎的老丈人,他的女兒是皇上最寵幸的田貴妃(崇禎死後就草葬在田妃墓中)。而陳圓圓,則是田畹家收養的歌伎。戍邊的軍閥吳三桂去田府玩,一眼就看上了美若天仙的陳圓圓,厚着臉皮向田畹老頭討要,田畹雖心疼,也只好故作大方地促成這兩位年輕人的好事。

  李自成打進北京城,將吳三桂的親屬全劫作人質,以勒令其投降。審訊的時候,覺得吳三桂的“小蜜”確實光彩照人,於是充作自己的嬪妃。屯兵山海關的吳三桂原本已臣服了,在回北京城“報到”的路上,聽説愛妾被李闖王佔有,忍無可忍,索性投靠關外的清兵,甘當急先鋒,與李自成決一死戰。此即“三軍慟哭皆縞素,衝冠一怒為紅顏”之典故。吳、李二人成了不共戴天的政敵兼情敵。

  吳三桂圍城時,李自成將其父母全綁上城頭,企望以此舉退兵。吳不屈服,眼睜睜地瞧着父母被斬首。李自成突圍,陳圓圓謊稱:“大王若放我,三桂必不追也。”李依從其計。聰明的陳圓圓,就這樣回到情人的懷抱。

  闖王進京,陳圓圓算是一件特殊的戰利品,正是這件戰利品,導致他最終兵敗,使唾手可得的江山美人全化為泡影。小小的一個女子,居然有這天大的本領?她甚至還改變了一座城市的命運:北京被八旗子弟所佔據,成了大清帝國的都城。難怪蔡東藩寫《清史演義》時説:“順治帝之入關,人謂由多爾袞之力,吾不云然。不由多爾袞,將由吳三桂乎?應之日唯唯否否。三桂初心,固未嘗欲乞援滿洲也,為一愛姬故,迫而出此。然則導清入關者,非陳圓圓而誰?圓圓一女子耳,乃轉移國脈如此。夏有妹喜,商有妲己,周有褒姒,圓圓殆其流亞歟?”

  假如闖王與陳圓圓擦肩而過,那麼吳三桂是否就不會因戴上“綠帽子”而惱羞成怒?不會借刀殺人了?那麼,歷史是否就要改寫了?

  其實不然。清軍垂涎大明江山已久,取而代之是遲早的事。吳三桂求援,不過給其提供了一個藉口而已。因為多爾袞最初聽見李闖王逼死明帝的消息,即起趁火打劫之心。八旗兵馬早就整裝待發。入侵中原,根本不需要什麼通行證的。

  李自成卻未考慮那麼多。他在北京城裏歌舞昇平,忽略了內憂外患。即使沒有吳三桂開門迎敵的原因,闖王的江山也不見得坐得牢。他的起義具備破壞性,卻缺乏建設性;給風雨飄搖的明王朝“添亂”了,並施予致命一擊,卻沒有收拾殘局的本領。從客觀的效果上來説,他無意識地推動了清兵入關、執掌天下的步伐。得矣?失矣?


 

  然而吳三桂與陳圓圓的豔情,轉移了人們的注意力,或者説,混淆了歷史的視野。喧賓奪主的兒女情仇,遮掩了國家興亡的真實內幕。過多地關注那被誇大了的吳三桂與陳圓圓對改朝換代的影響,必將使吾輩顧不上總結李自成的教訓。

  方彪先生認為:“一些官兵在繁華的城市裏,生活很快的腐化了,使部隊失去了戰鬥力……大順軍在北京雖然只有四十二天,這四十二天使大順軍變了。由一支所向披靡的雄師,變成了一支一蹶不振的弱旅,變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慘,也實在令人深思。”李自成作為首領,無疑應承擔最大的責任。沒必要回避這一點。

  還有另一種説法:並非李自成本人佔有了陳圓圓,而是其手下的驍將劉宗敏搶了陳圓圓作“壓寨夫人”。這是很典型的“為尊者諱”:生怕李自成的高大形象會因好色而大打折扣。這是在把領導者的失誤推卸到部將頭上,同時也推卸到叛徒(吳三桂)與女人(陳圓圓)的頭上。好像李闖王不會犯這類低級錯誤的,都是別人惹的禍。過於美化李自成,等於在偽造歷史。我們需要肯定李自成身上的積極因素,但不能因此而掩飾他消極的一面。鐵獅子衚衕(現名張自忠路)是北京胡同中的元老。因有一對鐵獅子而得名,而這鐵獅子是元代成宗年間鑄造的。明末,它們成了崇禎寵妃田貴妃之父田畹府第門前的鎮宅之物,目睹過田畹愛妾陳圓圓的長袖善舞、迎來送往。為追求陳圓圓,吳三桂曾在鐵獅子的眼前屢屢進出。李自成的大將軍劉宗敏又佔據田府,拘禁了陳圓圓……這一切把眼花繚亂的鐵獅子都搞迷糊了,弄不懂這些猛男美女在走馬燈般地表演什麼。

  可以説鐵獅子那鈴鐺般的眼球裏,裝進了一整部明朝滅亡的故事。

  人們對陳圓圓之流更感興趣,在人們想象中,陳圓圓永遠年輕貌美。張中行老人也未能脱俗:“人而有豔名的就更容易引起思古之幽情,如鐵獅子衚衕有明末田畹府,從門前過,我們就禁不住想到陳圓圓。這樣的幽情也許不該有嗎?”讀他的文章,我才知道陳圓圓曾在鐵獅子衚衕住過。

 


 

  偶爾路過這條衚衕,我也會一步三回頭。陳圓圓原籍蘇州,卻是在北京出名的。想當年吳三桂也一定頻頻光顧鐵獅子衚衕吧,為了追求田畹家收養的歌伎陳圓圓。李自成進京,推翻了明朝江山,陳圓圓也算是一件特殊的戰利品,但也正是這件戰利品,導致他最終兵敗,使垂手可得的江山美人全化為泡影。鎮守山海關的明將軍吳三桂,為奪回淪陷區裏的情人,不惜向長城外的敵兵求援,留下了“衝冠一怒為紅顏”的歷史污點。漁翁得利的是多爾袞,他不費吹灰之力就使清兵入主中原。小小的一個女子,卻改變了好幾個男人的命運,或者説改變了男人們的命運。她甚至改變了一座城市的命運:北京被八旗子弟所佔據,成了大清帝國的都城。

  人們常以陳圓圓為例,來講析“紅顏禍水論”,甚至有禍國的可能。其實,陳圓圓本人又何嘗不是無辜的。跟傾國傾城的楊貴妃相比,陳圓圓的社會地位是很低的,不過是一位邊防軍人的寵妾(相當於今天傍大款的小蜜吧)。但如果把個人對歷史的影響擴大化,可否誇張地説:沒有陳圓圓,就可能沒有後來的慈禧太后?至少在公眾印象中,北京城是因為陳圓圓而易手的。

  後人將李自成失敗歸結到一個女子的頭上。陳圓圓也就像歷史上的諸多“紅顏禍水”一樣,成了替罪羊。造成了這樣的錯覺:彷彿大順政權是因李自成、陳圓圓、吳三桂之間的“三角戀愛”而垮台的。

 


 

  2.李香君,明朝最有骨氣的妓女

  在全中國所有的河流裏,秦準河恐怕算脂粉氣最濃的一條了。和它聯繫密切的有秦淮八豔的故事,這明清八位名妓的身世,至今仍在民間流傳。秦淮河沿線最新的旅遊景點就是修復了李香君故居(媚香樓),乘仿舊的畫舫抵達青石板鋪砌的埠頭,不由自主地放輕腳步,生怕驚動了李香居對鏡梳妝的影子。小樓裏的擺設很明顯是今人添置,甚至小樓本身都可能是有關部門根據對歷史的推測而臆造的。但這足夠了,足夠用來寄託對一位女子的懷念,因為歷史是無法杜撰的。

  江山是一柄能開能合的摺扇,美人的血淚濺在紙上,使歷史的面龐浮現出淡淡的紅暈。桃花扇的戲劇,給秦淮河濃得化不開的脂粉氣增添了橫空出世的刀光劍影,和絲絲縷縷的骨氣。明朝的千秋基業在清兵南下鐵馬的衝撞中土崩瓦解,一柄命比紙薄、吹彈得破的桃花扇,反倒藉助弱女子的腕力完好無損地陳列下來,使天平另一端的災難都失重了,每位為李香君的歌哭感染過的觀眾,內心都有這麼一杆良心的天平。我們有什麼理由貶低“鐵蹄下的歌女”呢,沒準她比戰場上的武士還要勇敢,還要富有原則性。《桃花扇》,中國的《復活》,東方的《茶花女》,應該感到懺悔的反而是侯方域之類的軟弱男人。想起李香君,我耳畔總是涼風習習。而風中翩躚的蝴蝶,説不定就是一柄失而復得的桃花扇呢?有什麼不可能的?

  除了李香君,秦淮八豔還包括柳如是、蘇小小、董小宛、馬湘蘭、顧橫波等人,個個都花容月貌,能歌善舞。她們並非勾欄瓦舍低檔的妓女,其品位接近於日本的藝妓,精通琴棋書畫,而且跟良家婦女相比並不缺乏任何人情味,在追求塵世間的摯愛方面,她們甚至更狂熱衝動,如燈蛾撲火般奮不顧身。

 


 

  秦淮八豔,一羣古代的女歌手、女琴師、女畫家抑或文學女青年,一羣最早的女“白領”。她們賣藝不賣身,或者説,即使賣身,也不賣國,比某些飽讀聖賢書的書生或官僚強多了。

  李香君就是很有説服力的一個例子。假如搞一次自古以來“南京小姐”的評比,最著名的女性無疑是李香君。偽道學先生肯定會感到尷尬:歷史上的“市花”居然是一個妓女。是的,李香君是一個妓女,卻是一個聖潔的妓女,即使在修女面前也會毫無愧色。只要她愛國,就標誌着並沒有失去心中的上帝。拿李香君跟北京的賽珍珠相比,我們就能鑑別其格調的高低。京城名妓賽珍珠畢竟曾經投身於佔領者八國聯軍總司令瓦德西的懷抱……如果南京的典故里沒有李香君,肯定會感到少了點什麼,她絕對是給這座城市增光添彩了。當然,我並不是僅僅指旅遊創匯方面。就跟《紅樓夢》裏的金陵十二釵一樣,李香君同樣屬於名著中的女人。

  南京作家葉兆言説過,秦淮八豔呀金陵十二釵呀,給人的感覺,南京這地方出美女,就跟搞批發似的,一掰手指就是八個,一張嘴就是十二個。

  他特意寫了篇《南京女人》:“秦淮八豔有別於歷史上的其他美人,也許在於她們不像中國歷史上其他的美人那樣,專門是為帝王準備的。她們不承擔亡國禍水的罪名,在愛情方面,她們享有較別人更多的自由。她們有選擇的權力,換句話説,一般的男人可以愛她們,她們也可以愛上一個普通的男人。秦淮八豔和西施相比,和趙飛燕相比,和武則天相比,更多一些平民百姓的人情味。當然,秦淮八豔的真正意義,關鍵在於她們有不做亡國奴的骨氣,在於她們很好的文化素養和不同凡響的政治見識……秦淮八豔是一面鏡子,桃花扇底看前朝,通過這八位不同凡響的風塵女子,人們看到的是中國文化的頹敗,是中國男性知識分子的虛偽和裝腔作勢。像錢牧齋和侯方域,都是名重一時的大才子,這些才子都是先唱高調,最終卻失節投機……倒是秦淮河邊的八位小女子,轟轟烈烈地唱了一曲正氣歌,活活羞煞男子漢大丈夫。”

 


 

  葉兆言不愧是我的老鄉,説得真好啊。我也算是遇見了知音。熟悉南京的人都知道,秦淮河流經繁華市區的地段,有一座夫子廟(其熱鬧程度接近於上海的城隍廟),在古代卻絕對是莊重肅穆、道貌岸然的。站在夫子廟的圍欄前,俯身就能夠得着秦淮河的朵朵浪花,不知孔夫子對發生在他身邊的秦淮八豔的驪歌作何感想?出夫子廟,跨過文德橋,就可以踱過李香君的繡樓了:短短几分鐘的行程,孔夫子該怎麼看待自己的鄰居?按道理説正統的儒家禮教與民間妓女的長袖善舞原本勢不兩立,秦淮河偏偏把夫子廟的名勝古蹟和李香君故居以及秦淮八豔的傳説貫穿在一起,就像壁壘森嚴的岩石縫隙衝突出星星點點的野花嫩芽,所以説於無聲處悄悄流過地圖上的十里秦淮是一條耐人尋味的河!

  秦淮八豔是河的女兒。雖然封建倫理和世俗偏見註定不會把她們列入正史,而頑固地視其為河的私生女。中國的民間傳説有那麼一小部分和妓女有關。甚至《漢樂府》、《唐詩三百首》、《宋詞選》偶爾也夾雜幾篇妓女的作品。成都有一口能沖印上好紙箋的薛濤井,正是紀念這樣一位身份特殊的女詩人。

  既私通皇帝、又與詞人周邦彥結友的李師師,後來還被寫進了英雄雲集的《水滸傳》,及時雨宋江也不得不求助她牽線搭橋,而與從地道里微服私訪妓院的宋徽宗握手言和。讀周邦彥的豔詞,我會猜測:哪一闋是給李師師寫的呢?怒沉百寶箱的杜十娘,為一段背叛的情緣殉葬。使吳三桂衝冠一怒為紅顏的陳圓圓,其出身也是富貴人傢俬養的歌妓。

 


 

  南京有秦淮八豔,北京有八大胡同,八大胡同雖然給人以暖昧的印象,但你可能不知道,那裏面也出過保護滇軍首領蔡鍔免遭袁世凱迫害的小鳳仙……她們幾無例外都有着美麗的名字,而這些名字在一代代眾口相傳中餘温尚存,暗示着一個又一個同樣美麗的故事。夜泊秦淮的話,假如你不曾產生諸如此類的聯想,則説明你活得太現實了。這條從無數往事中流過的河流,對於你而言就不存在,至少,是一塊空白。

  古代文人和妓女的關係不是那麼簡單的,至少對一部分文人來説,不是沒有關係。唐朝的杜牧也曾是輕狂闊少:“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而到了宋朝的柳永,在煙花巷陌裏更是有無數的紅顏知己,並且以一闋《鶴沖天》驚世駭俗:“且憑偎紅翠,風流事,平生暢。青春都一晌,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凡有井水處皆有柳詞,在宋代文學史裏獨佔婉約派魅首的柳詞,就是這樣產生的。文人的失意與落魄,恐怕只能到勾欄瓦舍、柳巷花船去尋求安慰及補償了,而文學無形中也獲得了可供棲息和滋養的襁褓。據説柳永死後,杭州的妓女幾乎傾城出動,去郊外憑弔他的新墳。她們能不感激嗎,能不感激這樣一位才華奪冠的文人在世俗眼光前毫不避嫌地與她們為伍,與她們交友,並且公開宣佈為她們歌唱。當然,在那時代,文人的地位並不見得比優伶高到哪兒。正因為彼此是平等的,他們才會把自己的同情、自己的愛傾囊而出。幾乎每個時代都有這些類似於桃花扇的故事:書生與妓女相互引為知音。説明民間也有着自己的《長恨歌》。

  “淮水東邊舊時月,夜深還過女牆來。”秦淮河依然在流,在傳説裏流,在現實裏流,當然,也在文學裏流,惹得多年後的讀者也會在慵倦的氛圍中重温一小段飽經煙熏火燎的金陵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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