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名字、換髮型、買服裝……他們為球關節娃娃痴狂
作者：祝婧媛
都市裏有這麼一羣人,他們熱衷於“養娃”,自稱“娃媽”“娃爸”,但他們口中的“孩子”並不是真正的嬰孩,而是“球關節娃娃”(ball joint doll,BJD)的專指。對球關節娃娃進行保養,給它們起名字、添置傢俱,並通過化妝、更換髮型服裝等方式將娃娃不斷“扮演”成擁有各種故事背景的人物形象,擺出漂亮造型,拍出唯美圖片,在網上交流分享,還不時舉行線下“娃聚”,這些就是“養娃族”的日常。
興趣與買賣
球關節娃娃可不是一般意義上小朋友玩的玩具,而是一種源自歐洲、現今主要生產於東亞的半手工產品,其大小一般在20釐米到70釐米之間,在關鍵部位裝有球形關節,能展現豐富的動作和姿態,可塑性極高。妝容可千變萬化,眼珠、假髮、服裝都可自由搭配,細節考究、栩栩如生。
作為一種半手工產品,球關節娃娃價格不菲。國外知名“娃社”70釐米大小正品娃娃價格在4500元到8500元。而購買娃娃(圈內術語為“接娃”)只是“養娃”的開始。為娃娃不斷添置各式漂亮衣服、假髮、配飾是“養娃”最基本的工作和最大樂趣。日韓原廠的球關節娃娃衣褲大約50美元一套,鞋更貴一些,眼球、假髮等配件也價格不菲,國產的價格會稍低一些。請他人為娃娃化妝一次需花費幾百元。這樣的高投入讓圈外人咋舌。隨着“養娃族”人數不斷增加,許多相關行業如球關節娃娃專業服裝設計師、化妝師、攝影工作室等也應運而生。
封閉圈層
由於前期購買和後期投入花銷較高,“養娃族”多為有一定經濟基礎的青年白領,也包括一些收入豐厚的中年人,女性數量要多於男性。他們的共同特點是受ACG(Animation、Comic、Game的縮寫,動畫、漫畫、遊戲的總稱)亞文化的影響較大。球關節娃娃的外形設計如今更符合東方人審美:男性球關節娃娃外形更多展現文雅英俊的特質，而非陽剛勇猛的歐美風格；女性球關節娃娃也區別於芭比娃娃的細腰豐胸,一般更為纖細消瘦。娃娃普遍呈現頭部和眼睛比例較真實人類偏大、鼻子嘴巴偏小的“幼態”特徵,臉型以“錐子臉”風格為主。這些均與動畫漫畫的流行風格一致,可以看作“二次元”審美特徵在現實世界的“三次元”呈現。
儘管玩家的隊伍在不斷壯大,但在大眾視野中,球關節娃娃仍屬於較少聽聞的新鮮事物,這一點與玩家主動切斷與圈外人溝通、有意維持圈子的隱秘狀態有很大關係。“養娃族”大多不願向圈外人展現自己的這一身份,而是在某個網絡角落裏“圈地自萌”。
當有玩家將圈內事務發表到更為公眾化的綜合性網絡平台上時,甚至會被圈內其他個體排斥、攻擊。這是由於目前社會對“養娃”的質疑與批判要遠遠多於欣賞和支持,家人和朋友對這種昂貴愛好多有不解和反對,媒體又多從“玩物喪志”“缺乏正常人際交往能力”“逃避現實”等負面角度進行解讀。尤其是一些成年男性玩家,更是不願被他人視為“異類”。因此“娃圈”排斥媒體與圈外人介入,不願讓自己和“孩子”曝光在外界輿論與非議之中。
“養娃族”與“顏值時代”
很多“養娃族”承認,一開始“入坑”就是因為球關節娃娃太漂亮了,可以滿足自己對身體美的追求和嚮往。隨着經濟和技術發展,圖像的文化地位空前提升,人們對身體審美的需求也日益高漲,“顏值經濟”迅速發展。
一般來説,顏值經濟可分為兩種,一種是投資於自身的顏值消費,包括美妝護膚、服裝包飾、醫學美容、美顏修圖等,旨在提升個體的顏值競爭力。2021年11月11日,百度發佈《熱搜2021雙十一大數據》，顯示美妝護膚搜索熱度增長46%，位列第一。
另外一種顏值經濟是欣賞型消費,可視為一種休閒產業。人類天生擁有審美機能,在看到美麗的事物時會產生快樂的感覺。球關節娃娃就是一種欣賞型消費。對於“娃爸娃媽”而言,有着美麗純淨面孔的娃娃是緩解壓力、補償自我、重拾控制感的理想客體。粉絲追星也是在追求美,但明星畢竟高高在上,只可遠觀,且不時還有“塌房”(指偶像明星“人設”崩塌)的風險。相比之下,球關節娃娃的美更為極致,還可以依照個人喜好定製,讓人更有控制感。它們完美的外表特徵和靈活的人物設定為玩家創造了一個純淨的世界,讓其在現實社會中無處安放的幻想得到釋放和寄託。
正如某玩家所言：“我們其實是在塑造另一個自我,那個隱藏在內心深處未被挖掘出來的自我,那個也許不被世人接受和理解的自我……它可以把自己平時不能、不敢展現的一面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讓娃娃帶着自己的夢想一起成長。”這也是為什麼“養”球關節娃娃需要投入大量金錢和精力,但仍有越來越多人樂此不疲的原因。
與芭比娃娃以女性玩偶為主體不同,球關節娃娃中男性玩偶角色佔據了半壁江山。這與當前男性顏值經濟規模不斷擴大是一致的。長期以來的男性中心主義讓女性單方面處於被凝視的地位,現在隨着時代的發展,社會對於男性的外表關注也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的男性不但注重體形,還注重衣着打扮和外貌管理,選擇購買化妝品的比例正與女性逐步接近。
除“顏值時代”影響外，“養娃族”現象折射出當下年輕人審美取向、生活趣味、人際交往、消費傾向等多種流變，值得關注。(作者系廈門大學副教授、國家二級心理諮詢師)
（刊於《半月談內部版》2021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