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鶴剛到十二點就拎着個黑袋子往北一直走,他抬頭看看,漫天的星星都出全了,也是時候去把事辦了。
壯英在家裏等了將近兩個小時,等得都快不耐煩了,他在地上不斷地踱步,一邊踱步一邊看着牀上的女兒,小竹還是不斷地打着冷戰,壯英踱步累了,就焦急的摸摸女兒的額頭,發現女兒還是像掉進了冰窟窿一樣涼,壯英有點熬不住了,披着大衣,點了一支煙,就要出去,還沒等把腳邁出去,媳婦兒就把他攔住了,“你着啥急?再等等唄,壯鶴説不準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能不急嗎?這傢伙跑哪兒去了?”壯英沒聽媳婦兒的攔,一個勁的往外走,大門口剛走到,壯鶴就回來了。
壯鶴回來的時候滿頭大汗,身上也打着寒顫,啥也沒説,一下子衝進屋,一屁股坐下了,然後對着水壺就是吹,喝了一壺水。
“事咋樣啦?壯鶴,你這怎麼也跟犯了邪病似的,哆哆嗦嗦的?”
“沒……沒事……事……事辦完了,快看看娃咋樣了?”壯鶴這麼一説,壯英趕緊和媳婦跑到小竹牀前看看,小竹已經睡了,不打冷戰也不冰了。
壯英樂了,“壯鶴,你真是好樣的,哥得好好謝謝你,去的順利嗎?”
“應該的,應該的……哥,沒事兒,挺順利的……”壯鶴一邊説一邊又冒下了一把冷汗,他又喝了一壺水,就趕緊回去睡覺了。
壯鶴去睡了,壯英看着女兒沒事,也跟着媳婦兒回屋睡覺了,他們相信,明天一早,小竹的病就能徹底好了。
小竹彷彿也有預感,等到屋裏的人走光了,居然把眼睛睜開了,眨了眨,看了看天花板,翻個身又睡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壯英壯鶴和壯英媳婦玉蘭就一起去看小竹,小竹這時候已經睜開了眼睛,無辜的看着眼前的三個人,笑了:“爸,媽,叔,你們幹啥啊?”
小竹這句話説完不要緊,三個人幾乎同時都蹦高了,小竹終於好了,壯英抱着女兒抱了好久,眼淚鼻涕一起嘩啦啦的流,一邊哭一邊跟小竹訴苦,他説孩子啊你可算是認識人了,你都不知道你這一個月犯的邪病,白天不認識人晚上就打哆嗦,渾身上下像掉進了冰窟窿,還好你叔幫你去燒了替身,這下子好了,你可算正常了,認識爸媽認識叔了。
小竹使了好大的力氣才把壯英推開,她説爸你看,我都好了,別哭了。
那天晚上家裏為小竹的痊癒一起慶祝,壯英和媳婦把壯鶴和壯鶴的媳婦兒子都請來了,大家一起吃了一頓飯,小竹的胃口很好,還吃了一整條魚,本來那魚是給壯鶴的兒子二慶準備的,小竹從來不吃魚的,這回小竹也不哪兒來的胃口,一整條鱖魚都讓她吃光了。飯後小竹偏得纏着她二慶哥,讓哥到她屋裏陪着她。
小竹和二慶的感情挺一般的,小竹才十二歲,二慶都二十五了,兩個人差了一輪,就算感情還可以,終歸是有代溝,可是這回小竹見到二慶特別熱情,一下子就把二慶抱住了,哇哇的哭,二慶問她咋了,她也不説話,就是哭,哭夠了問二慶,哥,嫂子呢?你知道她哪兒去了嗎?
小竹的嫂子叫蓮心,其實還不算正式的嫂子,只不過二慶要娶她,但是沒等二慶娶她呢,她就已經死了,蓮心死的那天小竹正好開始犯病,所以小竹不知道蓮心已經死了,所以讓二慶講給自己聽。
蓮心死的很慘,二慶是通過壯英知道的,壯英是個獵户,有的時候就會去上山打獵,有一天壯英去山上打獵,晚上了碰到了一隻狼在吃東西,壯英看它吃的東西有古怪,就壯着膽子上前去,扒着草叢趴着看狼,結果發現狼吃的居然是是蓮心,壯英不忍心,所以等到狼吃飽了走了,趕緊把蓮心剩下的屍體用外衣包着送回了家裏,這樣村裏人才知道蓮心已經死了。
小竹聽完,抱着二慶又哭了一場,然後把眼淚擦乾,把二慶趕了出去,二慶只當她是剛剛恢復,而且還是個孩子,就沒放在心上,可是回到家,他爸竟然把門關的死死的,神神叨叨的,把二慶叫進了屋,第一句話就是,小竹不正常,你離她遠點,之後壯鶴和二慶嘮了半宿,才讓二慶回去睡,可是壯鶴講完,二慶哪還睡得着。
壯鶴給二慶講的事特別邪乎。那天壯鶴拿着黑色的紙袋子,裏面裝的就是小竹的替身,所謂的替身,就是紙紮的小人,壯鶴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小竹開始犯病了,反正有一天小竹就病倒了,白天不認識人,説胡話,晚上就打哆嗦,全身發冷,看了好多醫院都沒有用,後來找村裏的大仙,大仙説是邪病,小竹上輩子是上邊的什麼神仙,上邊要把她帶走,要想保命,得燒替身才行。燒替身需要舅舅或者叔叔動手,小竹沒有舅舅,就只好壯鶴這個二叔代勞,大仙都交代了,因為小竹是水命,所以要等一個星星都出全的晚上,凌晨一點到三點之間,帶着黑色的紙人,一直往北走,等到走到沒人的地方,唸叨大仙寫好的詞,把紙人燒了,不要回頭,直接回家,就完事了。
往北就是村子旁邊唯一的山,壯鶴也知道山上有狼不安全,但是為了小竹這個侄女,也就不管那些了,那天十二點他就出門上山了,一直走到凌晨一點半,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山上的什麼地方了,他覺得差不多了,就點火開始燒起了替身。
壯鶴點了火,趕緊照着大仙交代的念:
“童子哥童子郎 我今請你替小郎
算來你地神通大 善能去禍納吉祥
能上高山並大海 老虎不咬蛇難傷
你師金華大教主 故而一身本領強
一化通了天地路 自此三界任行動
替了孩童骨肉身 仙童便在神仙處
神仙處 真好耍 有果有茶有仙花
仙童速速遭登程 明日便到神仙家”
壯鶴閉着眼,一邊念一邊流冷汗,他害怕了,居然聞到了燃燒皮毛的味道,他明明燒得是紙人,但是卻聞到了燒皮肉的味道,他害怕極了,突然睜開了眼睛,結果看到的只是紙人的頭,紙人的身體都已經燒光了。壯鶴特別害怕,不管最後一個頭有沒有燒完,回頭就開始跑,他剛開始跑,就聽見後邊傳來了一聲女人的慘叫。
“啊……”
“嗷……”
女人的慘叫完了連着的就是一聲狼嚎,壯鶴管不了那麼多了,拔腿就開始跑,等到他聞不到燃燒皮毛的味道的時候,他已經快離開山了,他只能用力的跑,但是聽到了後面有一個女孩的聲音:“二叔,救我!”
壯鶴沒回頭,直接跑回了家。
壯英和玉蘭這些天特別的高興,因為小竹恢復正常了,而且越來越能幹了,小竹平時只是躺在自己的小屋子裏看書,現在居然刷碗做飯樣樣都能幫忙了,人也變得活潑了,夫妻倆也不忍心讓小竹累到,陪他們幹完活夫妻倆就輪流陪着小竹玩,小竹更喜歡粘着爸爸,要壯英帶自己去山上玩,壯英從來沒見過女兒這樣,當然開心得很,趕緊帶着小竹去上山上玩,可是沒想到,玩着玩着,居然出事了。
剛過了一個點,小竹就哭着跑回了家裏,“媽,爸爸出事了,爸爸出事了,你快去看看啊,去看看啊!”
聽着小竹説完,玉蘭和壯鶴二慶一起上了山,二慶還背了一把槍,可是等到了山上的時候,已經晚了,壯英已經成為了一片骨頭和肉模糊組合的殘缺屍體,旁邊是一隻黑色的狼,直勾勾的盯着剩下的殘骸。
“我日你大爺!”二慶罵了一句,對着狼扣動了扳機,狼習慣性的一閃,結果還是沒有閃過,後腿受了槍傷,但是它並沒有反擊,而是用奇怪的眼神又看了一眼屍體,看了一眼二慶和壯鶴,跑了,跑了幾步還回了回頭,二慶本來很生氣,它把自己的大爺吃掉了,但是二慶卻彷彿不忍心再開槍了,壯鶴更是傻眼了,他沒見過這樣的狼。只有玉蘭,沒工夫管狼和傻眼的爺倆,只顧着一下子撲到了壯英的屍體上,哭個不停,後來哭暈了,讓壯鶴揹回了家。
壯英很快就出殯了,出殯那天當然是玉蘭哭的最慘,其次就是小竹。
之後玉蘭恨死了那頭狼,因為那頭狼不只害死了她的丈夫,還要來害她的女兒。
壯英頭七那天,小竹正在準備上望的東西,在院子裏正灑着麪粉,突然啊的一聲大叫,跑到了屋裏,玉蘭抱住女兒,發現那頭瘸狼居然跑到屋裏來了,還不停地對着小竹齜牙,小竹害怕,躲在玉蘭後面。玉蘭看到這狼,氣就不打一處來,居然舉起槍來,奈何她不會開槍,就用槍托子打狼,可是狼不僅沒有反擊,還被打的連連後退,慢慢的退出屋子,跑遠了。
二慶聽説了之後,不顧父親的反對,執意要來保護玉蘭母女,小竹開心極了,每天都和二慶黏在一起,直到有一天二慶説要出去辦點事,直到晚上還沒回來,玉蘭也睡了,只有小竹一個人在房裏點着燈,等着二慶哥回來。
小竹去關門準備睡覺的時候,沒等她關上門,一條黑影一下子竄了進來,惡狠狠的盯着小竹。
是那隻瘸狼。
可是小竹一點都沒害怕,反而惡狠狠的盯着那隻狼,冷笑了一下,説:“這是你的下場,你咬死我又怎麼樣,反正我早就死了。”
瘸狼還是盯着小竹,眼睛裏怒火沖天,突然瘸狼一瘸一拐的跳了幾步,準備撲向小竹。
“大爺!”二慶突然拿着獵槍從外面衝了進來,小竹和瘸狼都吃驚地望着他。
二慶走到了瘸狼面前,跟瘸狼説:“你如果是我大爺,你就點點頭。”
瘸狼拼命地點頭。
“可是你不是小竹。”二慶把槍對着小竹,説,“小竹跟我沒那麼好,小竹不會做飯,小竹不吃魚,小竹也不愛哭,你不是小竹,其實我們都懷疑過你不是,但是我們誰也解釋不了你是誰,但是我大爺變成狼一定是你做的。”
小竹點點頭,接着問:“那你知道我是誰嗎?”小竹笑了笑,“二慶,我是蓮心啊!”
二慶怔住了,其實他也覺得小竹可能就是蓮心,但是他還是不能相信,尤其是壯英和蓮心一點關係都沒有,蓮心為什麼要把他變成狼呢?直到小竹把她的故事講完。
那一天蓮心去山上撿柴火,傍晚的時候因為天暗,迷路了。恰好碰見壯英,蓮心就求着壯英把她帶回去,結果壯英不但沒把蓮心帶回去,還把蓮心帶到林子更深的地方,等到蓮心反應過來,天已經黑了,壯英就趁着夜黑,把蓮心強姦了。等到完事了,壯英正勸着蓮心不要説出去,可是誰知來了一隻狼,壯英害怕,丟下蓮心跑了。狼就把蓮心咬死了,壯英一直到狼把蓮心吃的差不多了,吃飽了走了,才敢去給蓮心收屍,從那天起,蓮心的恨就跟着壯英,所以壯英的女兒才會得病。
“你、你説的都是真的?”二慶問眼前的“小竹”。
“二慶,你聽着,我十九歲生日你是跟我在鎮上三道街的餐廳過的,你送我一對銀耳環,一個上面刻着一個名字,是我們倆的,你最愛吃魚,最不愛吃羊肉,睡覺的時候每到兩點就起夜,這些事兒,除了我,可沒人知道。”蓮心對他説。
如果眼前這個是蓮心,那麼居然是自己的親大爺把自己的未婚妻給害死了,還給強姦了,而他就在自己的身後,變成了一隻狼?
可是自己的妹妹居然被自己的未婚妻害死了,自己的未婚妻又變成了妹妹的模樣。
二慶要瘋了,他拿着槍指着蓮心,又指着瘸狼,指着指着,實在不知道應該指着誰,乾脆把槍給扔了。
誰知這時候瘸狼居然一下子撲到了二慶的懷裏,對着二慶脖子就是一口。
多虧二慶翻了個身躲開了,可瘸狼還是咬掉了二慶肩膀上的一塊肉,二慶疼的直叫,要去拿槍,可是槍離着還挺遠,多虧蓮心搶了一步把槍拿到手裏,對着狼開了槍。
狼被打倒在了地上,身上開始流血,二慶趕緊按上身上的傷口,蓮心卻扔了槍,跑到狼的面前,對着狼伸着脖子。
“壯英叔,你咬死我吧,你要知道,我的身子,可是你女兒的。”蓮心説完,把脖子伸得更長了。
狼張開了嘴,要去咬蓮心,但是嘴停住了,他不忍心,可是他雖然不想咬了,玉蘭卻拿了把刀,衝了進來,對着狼一刀又一刀紮了下去,她氣瘋了,因為這匹狼害死了她的丈夫。
“王八蛋,王八蛋,把我老頭還給我!”
狼死了。
狼死後,幾天過去了,二慶的肩膀也好了不少,他去找蓮心,希望蓮心既然把仇報了,以後就不要害人了,就這樣用着小竹的身體吧,等到她過了十九歲,二慶再娶她。蓮心點了點頭,還給二慶講了她是怎麼害壯英的。
因為蓮心的戾氣影響,壯鶴去燒紙人那天,燒掉的替身其實是小竹的真身,所以那天他才會聽到女孩喊二叔和慘叫,而蓮心的魂魄一直在山上,那個時候跟着壯鶴回到家,附在了小竹身上,所以回來的不是小竹,是已經死了的蓮心。後來蓮心故意把壯英引到山上去,讓狼吃了壯英,又讓壯英的魂魄上了狼的身,所以壯英變成了瘸狼。至於她為什麼會有這麼強大的力量,她也説不好,可能就是一門心思想報仇。等到壯英徹底死了,蓮心就成了普通人,只不過她不是蓮心了,而是小竹,她覺得她對不起小竹,對不起玉蘭,所以就專心的扮演小竹的角色,孝順玉蘭,這可能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可是,在此之後那座山開始了鬧鬼的傳説,敢上山的人越來越少了,因為一到了晚上,山上總是能聽到一個女孩被燒的火焰聲和慘叫,甚至有人説山上總是能聞到燃燒皮毛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