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的一天:靜海每天出動6千餘人打擊傳銷 對窩點斷水斷電
昨日,天津市靜海區打擊非法傳銷專業隊分三組查處傳銷窩點,清理了一些傳銷人員。
8月6日,靜海區組織開展打擊傳銷的“凌晨行動”。新京報記者從靜海區委宣傳部獲悉,截至昨日17時,靜海區平均每天出動執法人員6000餘人,累計排查出租房屋6557處,排查其他點位2997處,斷水斷電11處,張貼標語1281幅,入户宣傳19900户,發放宣傳材料13000份,累計收容教育127名傳銷人員。
昨日上午,天津警方、靜海區打傳辦聯合多部門,分三組查處傳銷窩點。新京報記者跟隨其中一組執法人員在王家樓村清理兩處傳銷窩點,現場已空無一人。窩點內遺留的資料中,有個人簡介、課堂筆記。新京報記者翻閲25份個人簡介發現,其中有9份成員的學歷顯示為“大專”和“本科”。
昨日,天津市靜海區王家樓村。一個傳銷窩點大門緊閉,聯合執法人員爬梯子翻牆去開門。
傳銷窩點管理規定:領導的襪子每天洗
昨日上午,天津市靜海區王家樓村一片寂靜,村裏的青壯年大多外出務工,剩下的多為一些老人婦孺。
上午9時,天津市靜海區打擊非法傳銷專業隊乘坐多輛警車進入了這個村子。
打傳隊員在村民的幫助下,用木梯攀爬進院牆,踏進屋子,迎面撲來的酸臭味讓靜海公安分局特警支隊的現場負責人嶽海鼻子一陣難受。
這是一間普通的一廳兩室民宅,內部人去樓空。屋子旁的幾張桌子上,散亂擺放着不少學生的畢業證、職業技能證書、求職簡歷。
數十張手寫的個人資料中,不少成員學歷一欄為“本科”、“大專”,記者翻閲前25張中,有9張的學歷顯示為“大專”或本科,年齡則在21-24歲之間。
屋子還能看到散落的傳銷人員聽課筆記和撲克牌,隨手翻開幾頁,上面用黑色的碳素筆密密麻麻寫着自己的“致富心得”。
牆上還貼有一些規矩,如:下午領導來時,主動上前握手、打水、擦手;領導在家時,屋裏的水半個小時換一次;進出門必須説各位老闆辛苦了;領導的襪子、鞋子必須每天洗刷,車每天擦;領導的洗漱用品、衣服等必須全部認識;不可越級。
考勤記錄顯示,5月份,簽到人數共有23人。在近3月的考勤記錄表中,劉浩玉、餘智庭、石友軍、王堯四人的名字一欄備註為“死”,此後再無他們的簽到信息。新京報記者採訪當地傳銷窩點中的多名成員,對於“死”的意思,他們表示也不清楚。
傳銷筆記寫“要成功先發瘋”等語句
傳銷窩點中一個筆記本里,分章節記錄了部分課程內容。記者觀察發現,每一次筆記的第一段,均會寫“今天行業是個100%成功的行業,50%做人,50%賺錢。你的改變有多大,你的網絡就有多大、每天進步百分之一,100天就是一個成功者”。
課程內容包含“如何邀約”(帶人進來)、“自身的態度”等內容。“如何邀約”一欄的筆記顯示,有時間,有野心,做生意失敗,賠了本想翻身,但不主動出力的人,剛畢業的大學生、懷才不遇的人均在可邀約之列。網上在逃犯、公務員、家中的頂樑柱、年齡大於27歲的則在不可邀約之列。
多本傳銷窩點的筆記中,有“要成功先發瘋,頭腦簡單向前衝”等字眼。
■ 講述
村民和傳銷組織共生的十年
沒有村民具體説得上來村裏到底有多少傳銷人員。但這座距離靜海區政府直線距離不足6公里的小村莊,實際上早在約10年前,就有傳銷組織的窩點存在。
靜海警方逐年的圍堵清繳過程中,蝸居民宅內的傳銷組織與警方之間展開了互相拉鋸的過程。在這其中,村民與傳銷組織之間則一直保持着一種精神默契,互不干擾,相安無事。王家樓村一付姓村民告訴記者,平日裏這間民房進出的多為青年人,由於早起晚歸,進出人數很多,附近的鄰居都不知道屋子裏具體有多少人。
禁閉的大門斷絕了村民和傳銷人員的交流,幾年前屋裏還能傳出鼓掌吶喊和口號聲,近幾年新的一夥人已經摒棄了這一思路,不論白天還是夜間都一律沉默,只有列隊行色匆匆路過村道旁時,互相之間有幾聲低聲的交流。
涉事民宅對門一位老婦人回憶,自己和對方之間幾乎毫無交流,而雙方唯一發生衝突的一次,是有傳銷人員來她家地裏拔菜,“感覺這些人吃得不好。”
讓她記憶深刻的兩件事,一件是經常有家屬哭哭啼啼地來村子裏找人,但大多數空手而歸;另一件事是有不少面孔,在被警方帶走之後,又出現在村裏。
實際上,涉事的民宅產權並非傳銷組織所有,伴隨村裏更多人搬走進城,不少村民也願意“廢屋利用”,將房屋租賃給別人,幾經轉手,最後落入傳銷組織手中。
一個不願意透露姓名的中年男性村民説,警方好幾年前就開始針對此類民宅進行過打擊,抓人時“光着腳的青年滿地跑”,跑走以後,沒過多久又會捲土重來,出於畏懼舉報後被報復,“惹不起還躲不起”的心態成為了更多村民的考量,日子在沉默中過去,形成了一種互相不願捅破的平衡。
■ 對話
傳銷人員 “他們都説挺掙錢,但自己沒掙過錢”
截至目前,靜海方面累計收容教育127名傳銷人員。昨日記者採訪了其中的兩名,馬山(化名),山西大同人,20歲,西安交通工程學院大二學生,今年6月份進入靜海蝶貝蕾傳銷組織,另一名叫王奎(化名),22歲,河南人,去年底進入蝶貝蕾傳銷組織。這兩個人都表示,原先以為在裏面賺錢挺容易,但是進去後發現沒賺到什麼錢。
“最初只有四五個人,第二天有十三四人”
新京報:誰把你叫進來的?
馬山:我一個高中朋友。我大二之後,面臨實習的問題,我就跟我那朋友説“你給我找個工作吧。”今年6月底,他説幫我在天津找到了,我就過去了。
新京報:當時他怎麼説的?他沒説帶你幹什麼嗎?
馬山:也沒説啥,我也沒問,我這個人心比較大,因為是朋友嘛,我也沒太在意。
新京報:組織裏有多少人?
馬山:剛開始四五個人,後來第二天就增加到十三四個人。
新京報:你有沒有懷疑是傳銷?
馬山:懷疑倒沒有,因為初中那會兒住的環境也挺差,農村出來的孩子,不在乎這種。
新京報:能掙到錢嗎?
馬山:我來得晚不清楚,他們都説挺掙錢的,但自己沒掙過錢。
“至今已經交了三萬塊錢”
新京報:進傳銷組織多久?
王奎:8個月了。之前,一個網友説幫我找工作,帶我去宿舍,然後就來到這裏。
新京報:每天干些什麼?
王奎:早上起來就是開始玩牌,然後吃飯,吃完就講課、學東西,還要教新來的,和他們貫通貫通思想。下午就玩玩,晚上再開課,差不多十點睡覺。
新京報:交錢了嗎?
王奎:交了3萬多。第一回交了兩千九,後來又陸陸續續交了差不多三萬塊。
新京報:為什麼交了那麼多?
王奎:當時被忽悠了,在那一個環境裏面,很多人都這麼説,人説白了就是一個盲從心理。
新京報:錢從哪裏來的?
王奎:向家裏面要的,説開燒烤攤。
新京報:什麼時候發現不能賺錢的?
王奎:幹了一段時間吧。感覺可能回不來了。太難了,賺不到錢,得不到什麼東西。其實,月初那個時候我就想走。跟一個寢室的領導説了,他説月中再讓我走。
新京報:最長在這裏待過多久?
王奎:我見過最長的,六七個月吧,但其他的也有兩年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