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時228天,河南龍門石窟奉先寺大型滲漏水治理和危巖體加固保護工程,於7月21日完工。這是繼上世紀70年代以來,奉先寺時隔50年的又一次大型保護工程。剝洋葱視頻出品
越過東山的陽光,掠過伊河水面,照進西山的龍門石窟羣。
奉先寺盧舍那大佛前的安全施工區域,數名工人垂直站在腳手架上,徒手拆卸傳遞木板鋼管。隨着籠罩大像龕的腳手架和綠網的拆除,盧舍那大佛逐漸顯露真容。
“大盧舍那像龕”是龍門石窟開鑿規模最大的摩崖像龕,也是龍門唐代雕刻藝術中最有代表性的作品。盧舍那大佛,以其“相好稀有、如月如日”的微笑,征服了海內外遊客。然而千百年來,滲漏水及危巖體,一直是威脅此地文物安全的主要病害。
去年12月份,奉先寺滲漏水治理與危巖體加固保護工程開始進行,工程範圍從奉先寺底部至上部山體高度接近50米,寬度為70米左右。今年7月19日,工程通過了洛陽市文物局組織的竣工初步驗收,較原計劃提前了近倆月。
228天裏,所有曾經順着腳手架貼近通高17.14米、頭高4米的大佛的人,到達大佛頭部,都會被這臉對臉的古代工匠的視角所震撼,感慨這是50年一遇的難得機會,有龍門石窟研究院邀請來的學者、藝術家登上架子後,默默地與大佛做着無聲對話,有的則激動得潸然淚下。
病害
2000年1月,龍門石窟被列入《世界遺產名錄》。世界遺產委員會評審會議評價:龍門地區的石窟和佛龕展現了中國北魏晚期至唐代(493-907年)期間,最具規模和最為優秀的造型藝術。這些翔實描述佛教宗教題材的藝術作品,代表了中國石刻藝術的最高峯。
龍門石窟研究院院長史家珍説,奉先寺羣雕以其唐代皇家石窟的恢宏氣派和唐高宗時“天字一號”功德窟的重要地位,體現了大唐昂揚向上、博大包容的氣象和強大的物質與精神力量。
史家珍説,龍門石窟作為皇家工程,有着頂級的設計、頂尖的團隊以及最適合精雕細刻的石灰岩,但也是因為石灰岩的巖性,易受流水的溶解和侵蝕,以及西山山體的形成與構造,導致危巖體及滲漏水,一直是威脅龍門石窟文物安全的主要病害。
龍門石窟研究院石窟保護研究中心主任馬朝龍説,滲漏水引起巖體溶蝕,溶蝕物在洞窟雕刻品表面重新形成碳酸鈣堆積,“造像是雕刻在石頭上的,如果石頭“生病”,文物也會受到影響”。
龍門西山的巖性橫向變化大,易產生裂隙,而且古代開鑿石窟需要削山為壁,破壞了原來山崖的整體結構,導致裂隙縱橫交錯,險象叢生,危巖體不僅會威脅到文物安全,也可能砸傷往來遊客。
2022年7月29日,古陽洞內,施工人員處理洞窟頂部滲漏水問題。新京報記者 陳杰 攝
馬朝龍的手機裏有一段雨中拍攝的盧舍那大佛左側脅侍,頭戴花蔓冠的文殊菩薩右上方有處裂隙噴水的視頻,飛濺的水花從菩薩的右臉直流而下,在胸前的瓔珞上彈起再跌落,最終灑滿一身裙裾。“如果不是下雨天,對於沿着巖體裂隙出現的小量滲水,不進行壓水試驗我們很難發現滲水處”。
不論官方還是民間的保護修繕工作從未間斷,至今仍能在部分石像上看到古代修復、描畫的痕跡。唐代就在奉先寺上方開挖“人”字形排水溝,防止滲漏水侵蝕大佛;宋代有專門負責文物、建築保護和修繕的八作司,在盧舍那大佛佛座上就刻有“東八作司胡副使十一人修佛記”。
上世紀六十年代,中國地質大學的幾位教授就先後到龍門石窟進行地質調查,1961年國家科委將龍門石窟的“石窟圍巖崩塌、雕刻品風化、洞窟漏水”三大病害列入十年科研規劃。
1971年到1974年的奉先寺加固工程,是國內第一個大型石窟維修加固工程,當時採用的化學灌漿和鋼筋鉚杆,有效防止了石窟圍巖的倒塌崩落及雕刻品崩塌。
1987年到1992年實施的“龍門石窟綜合治理工程”,又使得洞窟滲水情況得到一定的遏制,並修整了奉先寺古代排水溝延續到萬佛洞,遊覽道路通達到各主要洞窟,龍門石窟的整體面貌有了較大改觀。
馬朝龍説,當時工程發揮的作用一直持續到了今天,期間雖有縫縫補補,卻無大修大整。
7月24日,俯瞰龍門石窟。新京報記者陳杰 攝
相隔50年的兩次大修
從1971年到2021年,龍門石窟奉先寺兩次大修相隔了50年。
67歲的老石匠劉建設是龍門石窟研究院唯一一位兩次參與奉先寺大修的保護者,對龍門石窟東西兩山現存的2800多個窟龕,可謂爛熟於心。
17歲時劉建設就跟着父親參與了上一次的保護工程,劉建設説,那時候的盧舍那大佛可以用慘烈來形容,頭頂肉髻、身體都有窟窿,從髮際線到下頜一條3-5釐米的裂隙貫穿左臉,左鼻翼和嘴唇各有缺失,右臂搖搖欲墜,而大像龕南壁西側的天王像胸部雕刻崩落在地,需要吊裝歸位粘連。
為了給盧舍那大佛右臂作加固,工人們用了一根長4米、直徑24毫米的普通圓鋼,通過鑽孔從裂隙面垂直插入石體,然後向孔洞裏灌漿,最後封堵。資料顯示,當時使用了20根錨杆,灌漿量1200公斤。
67歲的老石匠劉建設是龍門石窟研究院唯一一位兩次參與奉先寺大修的保護者,他同時帶隊對古陽洞內的滲漏水問題進行“治療”。新京報記者陳杰 攝
2020年11月,國務院辦公廳印發了《關於加強石窟寺保護利用工作的指導意見》,《意見》明確了十項主要任務,列在首位的是加大石窟寺搶救性保護力度。
此後,龍門石窟奉先寺滲漏水治理與保護工程(危巖體加固)啓動,嚴格按照項目立項、勘察、設計、方案審批等程序進行報批。經國家文物局文物批覆立項,按照國家文物局批准和河南省文物局2021年6月核準的保護方案實施。
馬朝龍説,此次保護工程是對大佛頂部及兩側的危巖體進行修復,不涉及盧舍那大佛本體。
在奉先寺前方的廣場上,佈設了詳盡介紹此次大修的展板,研究人員利用探地雷達探測、紅外成像技術、3D掃描測繪數字化技術等,進行工程前期勘察設計和方案編制。在施工現場,利用3D掃描測繪成果編制的《奉先寺裂隙及滲水病害調查圖》,完整地向公眾展示了奉先寺的“病根”——構造裂隙。
據龍門石窟研究院提供的資料顯示,工程期間,工作人員採取封堵和疏導排水相結合措施,主要完成奉先寺區域山頂微裂縫封堵灌漿2806平方米,修繕古代排水溝106米,新增排水溝89.4米,增設滴水檐62米,壓水試驗鑽孔12個。
危巖體一直是威脅文物安全的主要病害。工程團隊採取搶救性保護與預防性保護相結合的方法,對奉先寺危巖體採用錨杆錨固結合化學灌漿黏合的加固措施。此次工程加固較大危巖體68塊,粘接碎裂巖體1107平方米,安裝被動防護網600平方米,主動防護網2970平方米,為文物和遊客安全提供了保障。
而在20米高的腳手架上封堵滲水點,無異於“空中繡花”,劉建設告訴記者,封堵的邊緣要達到與石窟本體嚴絲合縫,還不能外溢,“這就很考驗手藝和耐性”,這次滲漏水治理使用的是偏高嶺土類灌漿材料,無毒環保治水效果比較好;而針對窟龕表面裂隙封堵,用的也是新型修復砂漿;而危巖體加固,用玻璃纖維錨杆替代原來使用的螺紋鋼錨杆,重量更輕,更耐腐蝕,抗拉強度也更大。
40000米鋼管、8000平方米防護網、6900平方米腳手架,搭建奉先寺大修的“滿堂架”可費了一番工夫,“光架子前前後後就搭了一個月”,馬朝龍説。
出於保護文物的目的,腳手架搭建要求既不能接觸到壁面,還要保持一段距離。施工人員採用了“懸挑架杆”的工藝,用巖體錨點與腳手架相連,斜拉加強筋,加裝防墜網、防護網,確保架子更加穩固。
意外收穫
在工程進行過程中,藉助腳手架,龍門石窟聯合多個院校和科研院所組成科研團隊,利用微波水分儀、X射線熒光光譜儀、拉曼光譜儀、紅外成像儀、磁化率儀、筆氏硬度計、地質雷達及地震共振頻率成像、超聲波無損檢測等高科技手段,探測分析了盧舍那大佛表層含水率、表面顏料成分、岩石礦物成分、不同時段佛身表面温度、佛身各部位磁化率、硬度、表層修補層厚度及佛身岩石完整性等表徵文物本體客觀存在狀態的技術參數,為病害發育程度及成因分析提供了基礎資料,形成完整的石窟病害“體檢報告”。
馬朝龍告訴記者,現代科技在石窟寺保護利用中發揮着日益顯著的支撐作用,有助於實現從搶救性保護向預防性保護的轉變。根據“體檢報告”,確定了50年前的工程採用的錨杆加固措施截至目前是有效的,可以有效地提高盧舍那大佛結構的穩定性。
無損“體檢”也檢出了“意外之收穫”,大像龕這組羣雕被檢測出面積較大區域金銀元素;普賢菩薩的臉部,普遍存在一層白色的光滑塗層,經分析,主要成分為鉛白。“鉛白是古代畫圖和化妝品的重要顏料,不但為顏料附着、金箔黏結提供良好界面,也為抵禦自然風化發揮了一定作用”,馬朝龍解釋説。
在盧舍那大佛右側脅侍普賢菩薩的右眼處,保留了完整的琉璃眼珠,呈暗綠色,質地均勻,熠熠生輝,左眼眼珠保留了外側的一半。盧舍那大佛雖然雙眼內沒有眼珠,但從與普賢菩薩相似的喇叭狀楔口,可以推斷出在造像時也應有與普賢相似的眼睛結構。
走到盧舍那大佛佛頭跟前近距離觀察,會發現盧舍那大佛臉上除了一些殼狀的、長條形的陳舊疤痕,鼻尖、嘴角部分破損脱皮外,本體保護非常好。大佛雙唇微閉、嘴角深陷,左耳有綠色彩繪痕跡,北壁天王的頭部、還有其他幾尊造像的發冠、衣紋上分佈少量綠色、紫色、紅色等彩繪顏料。
一架三用
史家珍到龍門石窟研究院任院長是2020年,那一年也是龍門石窟申遺成功20週年。1986年畢業於鄭州大學歷史系考古專業的史家珍,現在是二級研究員,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博士生導師。
史家珍稱自己的經歷很簡單。在來龍門石窟研究院之前,他一直是洛陽市文物考古研究院院長,持有國家文物局頒發終身免檢的考古領隊資格證書。1998年、2007年、2012年、2013年,他主持發掘的項目被評為年度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1998年、2008年、2009年三次榮獲國家文物局田野考古獎。
龍門石窟研究院院長史家珍提出了“龍門模式”,把文物保護和考古等同步進行。新京報記者 陳杰 攝
雖然是田野考古的大咖,也去過龍門石窟很多次,“但和絕大多數的遊客一樣是過客,只知道它是景區,最多知道作為世界文化遺產雕刻很精美,但怎麼精美,卻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史家珍説,但隨後的兩個月,自己的認識發生了很大變化。
“以前是在田野一線,眼裏只盯着考古發掘現場就夠了,現在變了,作為考古研究院、石窟研究院必須得思考更多、面對得更多”,“過去,做考古的總是習慣性死看硬守,現在,得思考怎麼把這些發現展示出來,怎樣讓珍貴的歷史信息有利於社會發展,這是考古人的時代責任”。
“龍門石窟就是一個窪地,那麼多遺存、那麼多故事,那麼多藝術,得以用我們專業的解讀、開放協作的心態和創新的舉措來告訴社會,才能更好地把精美的文化遺產呈現給全世界,讓全世界體會到中華文明燦爛的一面”,史家珍説。
這次奉先寺滲漏水治理與保護工程是搶救性修復,同時又同步以考古發現和數據採集,為下一步制定龍門石窟整體5-10年的保護規劃提供依據。依託腳手架,一架三用,是史家珍的創新之舉。
“最初的架子為了不影響遊客觀賞,留出了盧舍那大佛周身。史院長雷厲風行,説做就做,和設計方、施工方商量後就開始給架子分層,每層往裏加板子一直加到了佛像面前”,龍門石窟信息資料中心主任高俊蘋告訴記者。
施工人員在為奉先寺盧舍那大佛除塵。新京報記者 陳杰 攝
“我們是4月20日進場藉助腳手架進行多圖像攝影測量採集數據,共分了500多個單元,這次發現的造像金箔貼身、琉璃做眼,利用數字化技術,可以實現對奉先寺大像龕造型和彩繪進行虛擬復原,原真性輸出光敏樹脂打印,再現大唐盛景”。
在高俊蘋看來,石窟寺文物長期處於露天的自然環境中,客觀來講終會堙滅,保護延緩文物的同時,亟須建立數字檔案進行數字化保護。有了三維數字技術的加持,可以讓不可移動的石窟造像走出去,活起來。
龍門石窟歷史人文研究中心主任路偉説,史院長一直強調石窟寺考古才是龍門石窟最好的保護手段。石窟寺考古的目的,是要最大限度地汲取文物的數據信息,經過數據分析後,用數字技術還原文物本真,從而再現它最初的容顏和經歷。
利用難得一遇的“滿堂架”,6月到7月,路偉帶隊對奉先寺開展了全面的考古調查。
在建築遺蹟的調查上,發現了大像龕龕檐立面的數十個小孔、龕內頂部數十個方孔,其中龕頂有南北成一直線的一列方孔,平時較難發現和測量;南北壁的梁孔遺存有石質單頭拱,端部有抹斜面;在一些方孔的內底首次發現有小方孔和楔形卡槽等,這些資料對未來研究當時窟前的木構建築特點、構造和建造時代有重要價值。
路偉説,在奉先寺大像龕雕刻的調查中,隊員們對所有遺蹟,包括建築和造像進行了詳細測量和全面的文字記錄、高清拍照,獲得了大量準確的測量數據,對糾正和釐清早期一些數據有重要作用。
另外還有發現,盧舍那大佛背光和頭光中繁複精美的裝飾花紋,如纏枝紋、蓮花紋等,在背光中左右側還有雕刻精美的樂舞伎雕刻,有舞伎、樂伎十多身,樂器有鼓、橫笛、直頸琵琶、曲頸琵琶、阮咸、橫笛、篳篥、箜篌、笙等,分別反映了唐代洛陽、長安東西兩京的審美思想、流行紋樣和宮廷音樂的部分面貌。
盧舍那大佛右脅侍普賢菩薩花冠中雕刻有鴨子裝飾;天王像鎧甲裝飾華麗,有鳥和畏首面部裝飾等。
在開元年間高力士等106名內侍省內侍為唐玄宗祈福開鑿的40多尊等身高立佛的佛座束腰部,雕刻有較多的天王、力士和夜叉,路偉説,此前未有關注和研究,也難以全面調查。這次調查,發現數量眾多,雕刻造型奇特,組合關係多樣,非常有意思,許多為龍門所少見。
奉先寺的考古報告也將在“十四五規劃”前完成,路偉説,同時還要完成古陽洞、東山看經寺及以北區、香山寺的考古報告。
7月下旬,施工人員在拆除盧舍那大佛前的腳手架。新京報記者陳杰 攝
龍門模式
7月29日,奉先寺前的腳手架已拆除大半。古陽洞裏,龍門石窟研究院歷史人文研究中心的李曉霞和幾個年輕女同事正站在架子上做考古調查報告的文字記錄部分,“這項工作要求我們將現場看到的自然裂隙、崩塌、風化和人為的盜鑿、保護修復、古代的雕刻遺蹟等都要全面、全方位、無差別地進行記錄。”
古陽洞是龍門石窟開鑿最早、內容最豐富的一座石窟,始鑿於北魏孝文帝太和年間(493年),洞窟高11.2米、寬6.9米、近身13.7米,規模極為宏大,整個壁面乃至窟頂遍佈了大小不一、形式各異的像龕1000多個。主佛呈現的是褒衣博帶、秀骨清像的中原風格。
古陽洞佛龕大多數都刻有“造像銘”,有800品之多,是中國石窟保存造像銘最多的一座洞窟,代表魏碑書體精華的“龍門二十品”,這裏就佔了十九品。
洞內光線幽暗,潮濕悶熱,腳手架將洞窟從窟頂到地面分割成6層,即使貼近辨認題記、圖案,也很費眼力,李曉霞告訴新來的同事,“要使勁看,看明白,仔細看,直到看的沒啥可看的”。
龍門石窟研究院考古團隊在古陽洞進行考古工作。新京報記者陳杰 攝
但是如果沒有架子的條件,作為一名遊客,你仰望一個八九米高的佛像,或者是窟頂,你再怎麼看,你也看不到那麼多細節。即使有架子,很多肉眼無法看清的漫漶不清的細節也需要通過最簡單的手機拍照,來幫助辨認。
古陽洞裏,龍門石窟研究院信息資料中心在做另一件事——通過三維重建測繪,獲取高精度、高分辨率、真實、完整的洞窟數據,為龍門石窟的保護、研究、展示和管理工作提供基礎數據。
高俊蘋告訴記者,龍門石窟做數字化的工作理念,最重要的就是要把龕窟都進行掃描,之後建立科學系統完善的數字檔案,能達到永久保存有序利用的目的;然後要和文物保護、研究、考古、修復、病害監測等結合,數字化保護可以説是最根本的保護手段。
“去年開始在古陽洞和浙江大學文化遺產研究院李志榮團隊合作,使用關節臂高精度激光掃描正射影像圖、多圖像的攝影測量、大場景激光掃描相結合的方式採集最真實的數據,接下來嘗試數字化考古報告這種新模式”。
古陽洞內,浙江大學文化遺產研究院李志榮團隊使用關節臂高精度激光掃描正射影像圖採集數據。圖片來源:《在洛陽》團隊 攝
考古報告的文字記錄部分就是在前輩描述的基礎上再一遍遍地核對、補充、修改,李曉霞説,數字化相當於給了我們一雙更明亮的眼睛,能幫助我們的描述更準確。
龍門石窟的數字化工作,還有一個主攻方向,就是對被破壞的文物,流散的文物的虛擬拼合、復位的研究展示。
2021年,龍門石窟研究院提出“友好合作、多軌並一、數據聚合、成果共享 ”的流散文物數字化虛擬復原理念,運用新技術、新方式開創海內外流散文物“數據聚合”的“龍門模式”。
記者瞭解到,龍門石窟研究院已利用3D打印技術復原了古陽洞的四大龕,以及奉先寺北壁金剛力士外側居中立佛等缺失的佛首,讓它們實現了在虛擬空間裏的“身首合一”,還聯合了西安交通大學造型藝術中心、芝加哥大學東亞藝術中心共同開展了包括《帝后禮佛圖》在內的流散文物三維數據採集和實體復原項目。
史家珍説,龍門石窟的數字化成果必須要進行轉化,要把考古成果結合歷史、文化、宗教、藝術後進行深入研究,只有通過深入研究,才能充分發掘文物的信息和價值,才能把我們老祖宗留下來的優秀傳統文化遺產進行充分的釋放。
“龍門石窟已有學術研究專家指導委員會、文物保護專家指導委員會,接下來要成立藝術研究專家指導委員會,做龍門石窟藝術價值的深入挖掘”。
龍門石窟東山萬佛溝北側的看經寺,是唐代龍門石窟中最重要的洞窟之一,29尊羅漢雕塑具有很強的寫實主義風格,窟頂為蓮花藻井,中間是蓮蓬,外有蓮瓣,藻井外有六身飛天迴旋飛翔,充滿動勢。
王迪等所在的北京一家三維科技公司的團隊在這裏採集數據已經有三個月,“運用高科技手段提取了文物殘存的信息,摩崖、岩石、窟龕、造像、浮雕、藻井、環境等等,每一寸都要掃到,以保證數據的真實、完整”,然後進行整理研究,將多圖像攝影測量與激光掃描的模型貼合,從而還原本真,再現文物初時風采。
在電腦裏進入敬善寺的數字洞窟,穿行在窟龕裏就像從這個房間走到那個房間,壁面的煙燻、病害也一目瞭然。點擊鼠標,可以把自己的視角升高到窟頂或者降到窟底部,任意角度都不會產生畸變現象。隨意放大細節,比如主尊佛像背光上的小佛,用鼠標點擊頭頂和足底就可以算出最精確的高度,圈一塊就可以算出面積、體積。
“這與之前看到的“假三維”完全不同,那其實是一張全景圖片做出來的三維重建,一拉伸就會畸變”,高俊蘋説。
“你在地面不可能有這樣的觀感。”高俊蘋説,“3D大家都在做,但真實性、精細度完全不一樣,對這些文物展品高精度的建模,也不斷給虛擬現實建模方法和數據採集設備提出更高的要求,也推動了虛擬現實的發展”。
“將來大像龕建好了三維模型,戴上VR頭盔再看盧舍那大佛,就跟你今天登在腳手架上看一樣貼近”,高俊蘋説。
新京報記者 劉旻
編輯 胡杰 視頻製作 陳杰 校對 趙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