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有一電影攝製組在老城區的江陰街進行拍攝活動,引來不少網紅打卡。看到電視裏也展示出江陰街的鏡頭,我有了對童年生活的回憶。
江陰街上,拍照打卡的市民 楊建正 攝
我出生在江陰街,至今仍記得是130號。那是一個有些規模的石庫門房子,坐西朝東。大黑門進去,是個大天井,右手牆角一個自來水龍頭與水池。我們家在中間的客堂間,緊貼的南廂房,是外婆和舅表哥一家。隔開一個過道、北邊的廂房有一個和我年齡相仿的男孩,叫阿六頭,他上面有一羣哥哥姐姐。130號門口右邊有個不算大的木行(木料加工廠),時常傳出機器轟鳴聲。左邊就是江陰街了。130號往右延伸,是一條沒有名字的小路。我記得很清楚,江陰街的北側,是敬業中學。那時候學校圍着黑色籬笆,我聽到早上廣播操的聲音,就會奔過去、把着籬笆,看裏面的動靜。小小的我,當時有個念頭,以後要到裏面讀書——不料,我初一升學就到了敬業中學,而且一直延續到高中,但那時候敬業中學已經搬遷到尚文路,是當時南市區最高的、剛剛新造不久的五層樓。
我在江陰街上了幼兒園。記得那是在東頭的跨龍路邊上,一個不大的地方。那時每天來來回回都是我一個人,要走十來分鐘吧,一直沒有大人帶領。回家以後,我同阿六頭一起玩得最多,而且總是下剛剛學會的象棋。大概水平旗鼓相當,輸贏總是差不多。
那時江陰街都是彈硌路,一塊塊兩個拳頭大小花崗石拼砌而成。江陰街往西,一幢高大舊房牆上有個大大的白色“米”字,這裏原來是一家米店。再往前一點,過了迎勳路是江陰街露天菜場。一頂頂碩大的黃布傘、白布傘遮蓋着一個個賣菜、魚肉的小攤。江陰街往西到了大興街有了一個停頓,然後再往前。説起大興街,上海人至今流行 “大興”“開大興”口頭禪,意思是吹牛、説大話。茅盾先生曾在一篇文章裏專門説到,上海人口頭的這兩個詞,源於當年的大興街。大興街上有不少金銀飾品加工小店小鋪,因為有人總是在加工金銀首飾時偷工減料,就以“大興”“開大興”給予嘲諷,流傳至今。
和表哥一家住在一起,總是很熱鬧,尤其禮拜天,住在濟南路的姨表哥也過來,去蓬萊公園遊玩、到蓬萊電影院看電影,成為保留節目。在那間客堂間裏,我的三弟出生了。我還記得家裏來了醫生護士好幾個,那是大熱天。
我讀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搬家了,從江陰街一路往西,到了斜橋附近。因為表哥還在那裏,我還是經常去江陰街。—個是到表哥家,另外就是找阿六頭玩,當然,主要還是下象棋。好像是個習慣,去那裏不是説去表哥處,而是説去江陰街,總是在江陰街上一路來回。兩邊的菜攤在中午以後撤去,於是邊上的各種店家紛紛露臉,一直到大興街為止。再往前,江陰街變得狹小,終於到林蔭路結束。不久,表哥一家先是搬到馬當路,後來又搬到新落成的天山新村,我就停止了在江陰街上的徜徉。
沒想到又同江陰街接上緣分,是敬業中學讀初中的同班同學康麟就住在江陰街,靠近大興街邊上。本來我們聯繫不多,但是在一次畢業以後老同學活動中,已經在工廠上班的康麟帶了一個方鏡箱照相機,頓時把我們幾個吸引住了,更有吸引力的是,康麟工作方便可以自己沖洗照片——那個時候,這是多麼有趣味的事呀!於是,我們幾個要好的同學家琪、陽明、憲聲經常在康麟江陰街上的家裏相聚。當然首先就是看照片,大家笑呀、跳呀,為照片而樂,為拍照片時的經過而歡呼雀躍。然後在江陰街上要站立好久,總有説不完的話,依依不捨。
我曾經查找過江陰街三個字的來歷。上個世紀初,曾有一江陰人在這裏造起江陰會館,讓江陰人聚會、相聚,後來乾脆把門前的小路命名為江陰街。小時候走過南京西路黃陂北路,看到那裏有江陰路,好生奇怪,怎麼同江陰街如同胞兄弟?沒有找到有關出處。
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一晃,多少年過去。幾年前特意去了江陰街,舊貌換新顏,寬敞明亮,周圍高樓矗立,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馬以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