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影如壓，山風如訴。在這歷史上湮沒無名的努爾加大峽谷谷口，如若架設一面凝縮時空、穿越古今的大鏡子，會看到什麼樣神奇的景象？
努爾加大峽谷位於努爾加村旁，我第一次去那裏是在今年4月下旬，我們這批剛從福建來的援疆人員到離昌吉市區30多公里的阿什裏鄉考察項目，由此得見令人神往的峽谷景色。
進入峽谷後，車子越往裏走，四周的景象就越令人生奇。原以為我們已在大峽谷的上方，再往下俯瞰，其實不然：兩側山脈漸起，且成平行對立之勢，我們才發現原來此時還在谷底。道路起伏不平，曾經應該是河牀，歷經億萬年沖刷，成為大自然造出的通道。遠看兩側山上不見草木生長，與我們南方人印象中樹木葱鬱的青山截然不同，更添了許多蒼涼。
但在這蒼涼之中，也藴含着意料不到的勃勃生機。仔細看，山腰乃至山頂不時有成片的小白點映入眼簾。當地嚮導告訴我們，那些是覓食的羊羣。羊羣？那麼陡峭的山體，羊羣竟然能爬到那麼高！這光禿禿的山上能找到食物嗎？我們在一處平坦開闊的地方停了下來，我抬眼望向近旁的山坡才發現有淡淡的草綠色，低頭看時，果真有些長得乾枯且稀疏的小草，幾乎就湮沒在灰黃的土塊中，真所謂“草色遙看近卻無”。
後來幾次去努爾加大峽谷走了不同的路徑。最為驚歎的一次是乘坐當地朋友的越野車，沿着高低起伏的山脊翻山越嶺。上坡時感覺整個人身體後仰，車子好像要倒栽下來，大家都不禁驚呼起來。在峯頂高處眺望四野，層巒疊嶂，連綿不絕，頓覺天地之廣闊無垠。遠處天山高聳入雲，在陽光輝映下，分不清那白亮刺眼的到底是積雪還是雲朵。待到日落時分，太陽緊緊貼着遠峯沒入山頭，那清晰的輪廓顯得格外大、格外紅，果真是“殘陽如血”。微風拂面，恍如世外，蒼穹之下彷彿就只有自己一人。
努爾加大峽谷有典型的丹霞地貌，那裏以峽谷兩側溝壑縱橫、色帶瑰麗的懸巖峭壁而氣象萬千、引人入勝。去了幾次，我對這裏的地貌由來也多了幾分瞭解。大峽谷以三屯河河谷為中心，來自遠處天格爾雪峯的雪水好像一把巨刃，循天然之勢劈開崇山峻嶺，積億年之功調出斑斕色彩，在沉積的紅色岩層上切割出磅礴壯觀、形態各異的山體，浸染出光彩奪目、四時變幻的“色彩骨架”。
據説努爾加大峽谷的風光不僅四季不同，陰晴雨雪各有美景，就連一天之中也多有變化。我相信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有機會實地去領略到這些景象。而最牽動我的是，這片看似廣袤雄渾、人跡罕至的土地，是否只存在於白雲蒼狗和成羣牛羊的記憶中？
這個疑問的種子在我第一次去努爾加大峽谷的時候就種下了。那時在顛簸穿行中，我發現峽谷的山坳間不時閃過木寨門之類的構件。同行嚮導告訴我們，這是之前拍攝大型電視連續劇《大秦賦》時留下的佈景。不久我在手機上看到了這部劇的片花，其中鐵騎在峽谷中東奔西突的情景令人動容。
為解開心中疑惑，我查閲了昌吉市相關史志資料，腦海中不時浮現出諸多歷史片段和歷史人物。雖然這些片段和人物與這個大峽谷的關係許多已無從考證，但那些故事一定是曾經發生在廣袤的西域，出現在眾多有名或無名的峽谷、山巒或者戈壁中。
努爾加大峽谷並未直接反映在這些文字記載之中。而它所處的昌吉市卻有許多歷史沿革和事件記載，頗為清晰翔實。據記載，昌吉在不同朝代的稱謂也屢經變化，如“彰八里”“昌八里”“摻八里”乃至“別失八里”“仰吉八里”等。這些稱謂主要依據音譯不同，卻也體現出不同時期因民族交融而產生的發音變化。
而恰恰是這些令人格外生疏的字眼和表述，寓示了這塊土地神秘而旺盛的生命力。掩卷閉眼之間，我想着應該夜探努爾加大峽谷，在一片漆黑之中或者清冷的月光下，山影如壓，山風如訴。在這歷史上湮沒無名的努爾加大峽谷谷口，如若架設一面凝縮時空、穿越古今的大鏡子，會看到什麼樣神奇的景象？
鏡子中首先閃過的會是西漢名將、首任西域都護鄭吉嗎？“漢之號令班西域矣，始自張騫而成於鄭吉”（《漢書·鄭吉傳》）。漢朝中央政權從此加強了對西域廣大地區的管轄，保障了“絲綢之路”的暢通。鄭吉屯兵西域，墾地積穀，儘管他在拒匈奴、破車師、降日逐的眾多征戰中是否穿越過這個大峽谷無稽可考，但來自歷史深處的凝望，應該還留在峽谷的巖壁上。
應該還有寫下“昌吉新魚貫柳條，笭箵入市亂相招。蘆芽細點銀絲膾，人到松陵十四橋”詩句的紀曉嵐，在他眾多詩作中關於昌吉寧邊的就有10多首。或許他謫戍期間深入民間，調查瞭解風土人情、民俗物產的足跡就曾涉足過努爾加大峽谷。
接下來入鏡的就是林則徐那張憂國憂民、疲憊而不失剛毅的面孔。清道光二十五年正月初五，年近六旬的林則徐經榆樹溝、蘆草溝抵達昌吉。數日後，林則徐在給友人的贈詩中依舊錶達出為國效力的飽滿氣概——“帶圍屢減腰仍瘦，筍束成堆眼已花。何日穹廬能解脱，寶刀盼上短轅車。”（《壺州以後放言詩寄示奉次二首其二》）
林則徐是福建侯官人，也就是現在的福州人，在疆期間政績卓著，我們都敬稱他是“福建第一代援疆幹部”。而他對於西北邊疆的莫大貢獻還與另一歷史人物有關，那就是左宗棠。離疆數年後，林則徐從雲貴總督任上告病自雲南返回福建途經長沙，特邀此時尚是在籍舉人的左宗棠在湘江舟上相晤，將他此前在新疆整理的資料和繪製的地圖全部交給左宗棠，並囑咐道：“吾老矣……東南洋夷，能御之者或有人；然西定新疆，舍君莫屬！”20多年後，左宗棠以衰邁之年，力排眾議，抬棺出征，收復新疆。左宗棠在向朝廷告捷奏文中也屢有提及昌吉，可以想見當年征衣上的滴滴熱血也曾浸入這片土地，匯入努爾加大峽谷的谷底。
日觀大峽谷，四時有序，變化萬千；夜探大峽谷，眾山無語，惟留英名。這面大鏡子也許就真的立在大峽谷中，看滄桑鉅變，看時代變遷，無論日夜，讓人不由得深情回眸。
來源：新疆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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