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是來春的底色

□何永康
每到年底,總會真切地領受到時光老人的提醒與催促。爬了一年的山,要到山頂了,到山頂後是走下坡路退到谷底,還是去爬更高的山,需要抉擇;搭乘的小舟即將靠岸,上岸後的路走向如何,也還未知——年底真是頗費考量的時日。
在我看來,今年的年底其實是明年的底色。這個底色雖是在當下預設,卻決定着明年的成色或者起色。“歷添新歲月,春滿舊山河”。時光荏苒山河依舊,恰如每一個年底都顯得有些陳舊有些凝重,但春天卻總是新鮮而輕盈的,陳舊與凝重是畫面厚實深邃的背景,以反襯出春天的明麗,不至於讓即將到來的第一季失之於輕淺。
因而在冰天雪地的眼下,也仍有尚未凝凍的春意在生成,在萌動,在期待開花……
古代詩人多喜看山,看山其實是在觀雲。觀雲的心境和情態各有不同,眼中的雲也不盡相同。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南山上定然有微雲,陶淵明方得悠然;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敬亭山也應有微雲,李白才不會厭倦。而辛棄疾説“我看青山多嫵媚”,其“嫵媚”的一定是雲並且是淡抹的雲,那“青山看我亦如是”呢?青山看我是以云為眼,不多,小小一兩朵恰好。當然,詩人也有心潮逐浪的時候。譬如李白,就有“長吁望青雲”的喟嘆,有“搖筆望白雲”的灑脱,也有“直上青天揮浮雲”的豪放。這時的雲,就不是雲朵而是雲海雲流雲瀑了。
雲淡風輕,雲蒸霞蔚,有啥不好呢?
一生的成敗圓缺,都留在自己走過的路上,留在或深或淺的腳印裏,而不是存放在遙不可及的“理想平台”上的一個畫餅。不必計較雁過是否留聲,人過是否留名,重要的是你還在不斷趕路。把一個個路過的“點”,用思想和歷練的經緯串聯起來,或許就形成了生命的版圖。
路過的所有地方都不可能是目的地。農舍客棧可以小憩,田園山水可以流連,但不能樂不思蜀,還有很多地方需要繼續去路過。當然不一定要路過全世界,但一定要路過遠方那精神的家園。
劇烈運動之後總是需要安靜的休息,沸點過後,適度冷卻很有好處。如同打鐵,鐵匠把鐵坯在爐子裏燒得通紅了,夾子鉗出來鍛打成型,最後還要在冷水中淬火,如此鐵器才有硬度和韌性。沉靜其實也是冷卻,寡言少語,更有利於靜心觀察、獨立思考。一個叫張文宏的醫生説了一句話:“語言少了,思想就出來了。”張醫生除了醫術高明,還深諳動靜之道,是一個哲學家。
哲學認為,運動和靜止,是一個事物的兩個方面,屬於對立統一的關係。絕對的運動體現發展與變化,相對的靜止體現定力與平衡。運動使人充滿感性,靜止使人保持理性。都是必不可少的生命基調和原色。
冬天的很多時候,我都在一間小屋裏窩着。在文人眼裏,但凡小屋都是頗有詩意的,比如林中小屋、草原小屋、湖畔小屋……還有詩人海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房子,也應該是小屋。小屋是故事的產牀,如白雪公主童話般的浪漫小屋。也還有很現實、很晦暗的小屋,如裝滿苦難的湯姆叔叔的小屋,如捷克作家伏契克“從門到窗子是七步,從窗子到門是七步”的監獄小屋……
我的小屋存在於浪漫與現實之間。浪漫的是,我可以在裏面寂然凝慮,思接千載,精騖八極,與古人對話,與賢者神交;現實的是,屋外不遠處的市聲會隱隱傳來,引車賣漿者的叫賣常常把我拉回到日常凡俗的生活場景。還有附近廣場舞的樂音,其節奏往往與我的鍵盤敲擊聲合拍,給“浪漫”文字注入“現實”的人間煙火。
晨起,拉開書房的窗簾,感覺天比往日亮堂了許多,原來是窗外那棵高大的銀杏樹金黃透亮的葉子把光反射給我。除了光以外,還有一團團的暖意。
前人命名為銀杏是有道理的,不在顏色上做表面文章,更看重樹的果實——白果,銀色的果。這果子味苦,但卻有實實在在的藥用價值。
眼下已經到了一歲中的“殘年”了。餘下的時日裏,當凜冽的西風揮動無形的巨筆,狂草出氣勢恢宏的歲月殘卷,殘葉就是它筆下或星星點點或酣暢淋漓的生動墨色。殘葉寫殘卷,殘卷其實不殘。如黃公望所繪《富春山居圖》,曹雪芹所著《紅樓夢》,亦如維納斯之殘臂……
對普通百姓來説,用一年之餘力,把年底的日子填滿,也是攢了勁兒在來春噴湧遍地的花海。
歲末是來春的底色
編輯:河南日報文藝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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