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刺蝟公社(ID:ciweigongshe),作者:世昕,編輯:園長,創業邦經授權轉載
在昏暗的房間裏,注視着碩大的屏幕,緊緊握住手裏的麥,唱出來的不僅是歌詞,還有這段時間的壓力與困惑。
當下被疫情封控在家百無聊賴的我,時常想去唱一場K。
有人可能會發問“現在還有人會去KTV嗎?”也有人會下了定論“KTV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是啊,這個行業似乎經常性伴隨“衰敗與否”的詰問共同出現。
在這個已經大踏步邁入元宇宙和web3的時代,KTV似乎顯得太過古早。21世紀初時它曾飛速發展,巔峯時期全國有超過10萬家KTV企業,撐起來全國的“夜場經濟”;十幾年後,它又急轉直下,光是整個2016年,就有60%的KTV宣佈關門。2022年,全國KTV也不過5萬家,數量上已經和最近兩三年才流行起來的劇本殺店相差無幾了。
它不僅是北京工體明星富二代一夜豪擲百萬的都市傳説,也似乎已經成為中老年人午後的廉價消遣;它曾經是“錢櫃”“K歌之王”們所代表的金碧輝煌與紙醉金迷,現如今在大眾認知裏,它也逐漸變成了老舊破敗、播放着往日金曲的昏暗包間。
一個行業的發展與興盛不外乎資本的擴張與人的慾望,在這個行業裏,這些元素又顯得那麼重要:關於音樂、消費、酒精與人情。
注:下文提到的KTV主要指“量販式KTV”
中國KTV往事對於2014年前的量販式KTV行業來説,曾浩然用“遍地撈金”來形容。
當我通過同事聯繫到他,並表示我想聊一聊整個KTV行業時,他欣然答應了。作為進入行業二十餘年的資深從業者,曾浩然已經稱得上是個“KTV專家”。一天,我來到他位於北京的公司,聽他從頭講起關於KTV的往事。
故事的開頭,是那個我無數次在相關資料中看到的名字:錢櫃。
2001年,來自中國台北的KTV品牌“錢櫃”正式在北京朝外開業,在此之前,他們已經在上海等城市火爆已久,朝外店則是其在北京的第一家門店,也正式代表錢櫃開始發力整個大陸的K歌市場。金碧輝煌的錢櫃朝外店人頭攢動,對於整個KTV行業來説,一個堪稱黃金年代的時代也拉開帷幕。
錢櫃PartyWorld
彼時距離日本人井上大佑發明卡拉OK電唱機已經過去剛好30年,這一產業也已經在中國大陸發展了十幾年,但常常行走於“灰色地帶”,消費高昂的更具“商務夜總會”特質的老式歌廳難以走近普通消費者,已顯出衰落之勢。
海峽對岸的新業態改變了這個產業的格局,那就是“量販式KTV”。“量販”意為“大量批發”,很簡單,相比於商務KTV及卡拉OK歌廳,量販式KTV更講求“走量”,他們將傳統歌廳按歌或人頭計費改為按時段收費,並且消費價格更加標準化,更加平價,同時配備較好的K歌設備與服務。用曾浩然的話來説,這是一種更易“健康發展”的KTV形式。
21世紀初期,伴隨新概念的注入,行業也迎來洗牌,在廣大消費者們的用腳投票之下,以錢櫃為代表的大批量販式KTV開始在全國各地開業,並且非常火爆,以錢櫃為例,整個21世紀10年代,月收入經常超過1000萬人民幣,往往在工作日的晚間也房間爆滿,量販式KTV幾乎改變了全中國城市居民的娛樂生活。
“那個年代對於KTV(量販式)來説就屬於撿錢的時代,全國都很好乾,基本百分之九十的KTV都能掙錢。”曾浩然告訴我。21世紀初,他開始進入量販式KTV行業,親眼目睹了整個行業的“騰飛”。
量販式KTV的主要商業模式是依靠低廉的包廂費獲客,利潤點主要在酒水、果盤等附加消費品。在那時的中國大陸乃至整個東亞,年輕人夜生活,或聚會時間,KTV幾乎成為必然選擇,於是,懷舊金曲與骰子碰撞,搖晃的酒杯搭配氤氲的燈光,這個堪稱暴利的行業開始飛速擴張,自2003年開始,整個KTV產業在全國攻城略地。2008年至2011年,年均增長率超過10%。
“那時一些小規模的量販式KTV已經開始下沉到縣和鎮一級,這個行業有點類似餐飲業,是勞動密集性服務產業,按那時的需求也不需要什麼專業化管理。”曾浩然2008年開辦了自己的KTV產業公司美亞歌,開始為一些中小型KTV提供管理服務。
“只要你敢開,就能夠掙到不少錢。”
“當時不管你投資幾百萬也好,甚至上千萬,回報率快的半年回本,慢的一年到一年半也基本都回本了。”
他的話讓我想起家鄉那個五線小城的“狼嚎一條街”——十數家千奇百怪的量販式KTV坐落於此,一度是我童年時全市夜生活的中心之一。若干年後,前往外地上學的我才發現全國各地的不少中小型城市都有類似的區域,這正是KTV行業飛速發展時代所留下的“歷史刻印”。
或是與國內娛樂產業發展的共振結束,或是與華語樂壇的興衰密切相關,這些KTV企業中的許多都成為了“歷史”。2014年左右,量販式KTV迎來巔峯,全國約有12萬家KTV企業。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2014年年底,曾經的業界老大錢櫃頹勢已顯,全國十幾家門店陸續關門,其大本營上海也未能倖免,至2015年,錢櫃全國門店僅剩3家;同年,一款線上K歌App唱吧以“在家也能K歌”作為核心賣點,已在全國年輕人手中風靡,與它類似的還有勁敵“全民K歌”;而大歌星、好樂迪等KTV品牌同樣迎來風波,一度風靡多個城市的他們輕則實力大減,重則退出市場。
“到2012年的時候,我就發現整個行業競爭太激烈了,同時大多數企業缺乏專業化的知識與管理。”曾浩然説,“想從裏面競爭出來,需要更加專業化的知識。”
2014年開始,他創立的美亞歌擴張業務,由門店代管開始向企業培訓探索,這是從授人以魚到授人以漁的轉變。
事實證明他的預感是正確的,整個產業裏,衰落與變革共生。
他們來了,搞互聯網的和開酒店的如果要為2014年後量販式KTV的下坡路找出一個原因,或許非常簡單:
跟不上時代了。
就如同卡拉OK歌廳在國內的衰落一樣,經過十幾年的發展,傳統量販式KTV面臨最大的問題,是固步不前。再次以錢櫃為例,在2013年以後,許多門店不僅沒有引入線上點歌模式,甚至一些門店還用老式鍵盤輸入編碼的點歌模式,整體用户體驗上大打折扣。
彼時正是移動互聯網飛速發展的當口,除了線上消費大力擴張外,伴隨智能手機的推廣與普及,線上娛樂方式越來越多,數字化正成為整個社會商業發展的中心之一。而傳統KTV的作為重資產類型的服務業,更新換代的速度較慢,甚至滯後於市場,“體積大了難轉身”更是制約了不少大品牌的發展。
曾有知名連鎖KTV創始人表示,其經營成本中的33%都是租金成本,同時人力、版權費等不斷上漲的成本更是加重了企業的負擔。
動輒上千萬的大店模式,讓KTV品牌喘不過氣來。而伴隨時間的推移,為了吸引更多新顧客,裝修、系統實時更新換代成為需求,但在更講究快潮流的互聯網時代,如此龐大的門店想要“翻新”並不簡單,在重重困難裏,許多企業難以“跟上”年輕人,變成了“時代的眼淚”。
單一的營利模式、曲庫歌曲侵權,越來越多曾經不那麼重要的“問題”開始浮現,似乎整個環境都在向這個產業高吼着“時代變了”。
2015年,各大團購網站的“O2O大戰”更是將趨近飽和的市場陷入深淵。作為KTV資深管理專家,曾浩然就曾多次提到,除了全國企業參差不齊的管理水平外,KTV行業面臨的一大問題即是市場的飽和。
“全國就這麼多城市,一個市裏能承載的KTV門店是有限的。”
行業陷入內卷,O2O大戰變成了白菜價大比拼,幾十塊錢團購唱幾個小時,甚至幾塊錢唱幾小時,成為不少品牌獲客的途徑,然而吸引來的消費用户往往是學生等並不具備高消費能力的羣體,包間就那麼多,被白菜價消費者佔據,同時面臨高昂的成本,連鎖大品牌割肉求生,個體户“悄然死去”。
總而言之,凜冬已至,2015年至2020年,全國KTV企業數量大幅度縮水,五年間,近半數商家沒有挺過這場“寒冬”,2021年,一個熱搜更是讓人們目睹KTV行業的艱難前行:#中國現存KTV企業不及七年前一半#。
但走下坡路並不代表消亡,新血開始在業內沸騰。
2011年,陳華從阿里巴巴離職,開始了自己的第二次創業。不同於第一次創業搜索網站,這一次他將目光瞄準了移動互聯網,於是,2012年,唱吧應運而生。
唱吧的爆紅另所有人始料未及,在線K歌的需求遠超市場預期,但隨之而來的是對手四起,伴隨全民K歌的入場,唱吧強敵環伺,與大廠拼不過肉搏,唱吧開必須拓新的業務。2014年,唱吧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在KTV行業正被唱衰之時,陳華投資了一家小型連鎖量販KTV品牌“麥頌KTV”。
互聯網人入主KTV產業,新的思路也隨即誕生,唱吧的目標很明顯,他們要做屬於自己的O2O模式,實現線上APP與線下門店的“共振”。同時唱吧也明確了一個宗旨:唱吧和唱吧麥頌的用户羣體高度一致,因此線下門店必然要與傳統量販式KTV打出差異化。2015年,陳華在採訪中表示,要用“小米”式的思路來做唱吧麥頌,主打小而精。
唱吧麥頌KTV
這正是針對傳統KTV高成本、高消費的一次改革,唱吧麥頌要走薄利多銷路線。從門店的選擇上就能看出端倪,唱吧麥頌一改以往大門店的KTV模式,不僅價格更加低廉,單一門店的規模也同步縮減,每家門店僅有20個包間左右,面積也更小,同時去掉不必要的服務,整體風格上也更偏年輕化、簡約風。
這種調整對於成本的縮小是顯而易見的,曾浩然介紹,唱吧麥頌的平均單一門店成本很低,以北京地區為例,基本在200至300萬上下,整體更輕量。
輕量的終極目標是為了連鎖,唱吧麥頌發展初期以兩種方式為主要擴張模式:加盟及眾籌,並喊出了五年開店2000家的口號,在當時那個傳統KTV衰落的局面裏,稱得上是驚世駭俗。
然而事實並不如想象中那般美好,到2016年,以大多數直營的模式,門店數量仍舊沒有突破200家,進展緩慢,2016年,7天酒店創始成員韓俏帆的加入加快了唱吧麥頌的擴張。她採用“7天”式的加盟模式,以高度統一化的管理與風格為基調,讓越來越多的投資人與加盟者加入進來。
截止目前,靠着薄利多銷與瘋狂開店,唱吧麥頌全國門店超過700家,儘管與當初2000家的豪言壯語距離不小,但也已躋身全國KTV頭部行列,品牌也已形成。
無獨有偶,另一大同樣以輕量、時尚為賣點的KTV品牌也在近年迅速崛起,那就是“魅KTV”。魅KTV的創始人吳海同樣出身酒店行業,曾創立連鎖酒店品牌桔子水晶酒店。
2017年,吳海賣掉了桔子水晶集團,再度開啓自己的創業之旅,他從自己的家鄉江西瑞昌出發,創立了魅KTV。與韓俏帆一樣,吳海同樣將酒店經營的模式引入KTV產業,魅KTV同樣走輕量化、強品牌、多門店的模式,相比唱吧麥頌,魅KTV的投入更高,單一門店的成本基本維持在400至500萬左右,但相對於傳統KTV來説,仍舊走輕量親民路線,配以更加潮流時尚的整體風格,主打年輕、輕奢風格。
不同於唱吧麥頌的加盟模式,魅KTV的加盟門店並不算多,主要以酒店特許經營模式進行門店擴張,吸引更多酒店投資人入場,同時憑藉紮實的團隊與科技系統的引入,魅KTV成功在國內開疆拓土,2021年,魅KTV接受紅杉中國的A輪融資,成為國內KTV行業的焦點。不到5年,其品牌門店已經近200家,同時還有一百餘家正在籌備中。
魅KTV
互聯網產品與連鎖酒店,兩大似乎不太相關的產業基因開始在量販KTV這一行業裏融會貫通,儘管擴張的目標不同,思路也不盡相同,但品牌化經營、專業化管理、差異化風格的整體思路開始在大品牌中達成共識,野蠻生長的時代過去了,一味砸錢的時代也一去不返,先進、實時迭代的經營策略不僅適用於這一行業,更是當下新消費領域重要的發展思路。
與此同時,老品牌也並非全部“一蹶不振”,一些企業同樣依靠雄厚的實力穿越寒冬。曾浩然告訴我,除了走瘋狂加盟路線的寶樂迪外,純K、温莎KTV都是業內的新鮮案例。
不同於唱吧麥頌、魅KTV的輕型走量,他們往往選擇更精品化的發展方向。純K自不必説,自2010年創立以來,憑藉較為專業的娛樂團隊,其一直在業內穩紮穩打,以直營店為主要的擴張模式,並不斷探索新的業態與形式。目前純K全國門店近60家,近兩年更是以美食概念走紅網絡,成為多地年輕消費者眼中的網紅KTV。
小紅書上的“純K打卡”
而温莎則更是將傳統量販式KTV的“形”保留下來,強調單一門店的“重”,無論是投資還是服務上,都沿襲高消費模式。這家2005年從雲南走向全國各地的企業穿越了整個行業的起起落落,目前全國擁有16家門店,一直以高投資、高消費為基調,同時在寒冬期積極擁抱數字化。和純K一樣,温莎KTV同樣以“吃”聞名,疫情期間更是上線過外賣服務,並積極與更多企業達成合作,2022年春天的上海疫情中,還能看到温莎KTV員工成為盒馬分揀員的相關新聞。
新品牌注血、老品牌謀生,KTV行業的凜冬中藴含着希望與革新。但這個行業無疑是命途多舛的,疫情的無情來襲,讓更多KTV企業面臨前所未有的難題,而他們或許並非這些“大人物”。
那些看不到的企業,行業裏“沉默的大多數”跟我聊到一半,曾浩然接了個電話,是一個南昌的KTV老闆打來的,當時正是全國各地疫情四起之時。
“整個南昌店全關了嗎?”
“現在這波疫情挺嚴峻的。”
“沒辦法,大家都挺痛苦的。”
聊着聊着,曾浩然點起一根煙,仔細地聽着對方的話語,時不時附和幾句。掛了電話,他掐掉煙:“南昌一個跟我關係很好的KTV老闆,他們那裏有疫情,門店都關了。”
“我看到一些參與協會或者媒體關注的那二百多家企業,他們根本代表不了真正的中國KTV行業。”在他眼中,真正組成這個行業的是地域性的連鎖品牌以及更多的單一門店,在以往大眾的視野中,往往是錢櫃、好樂迪等大品牌的相關故事,這些企業很難得到關注。
我想了想,這可能就是“沉默的大多數”。
2019年末開始的疫情無疑讓本就不算景氣的整個行業雪上加霜。整個2020年,因疫情影響,整個KTV行業整體客流量下降了70%到80%,不少企業因此倒閉,其中最令人唏噓的恐怕是曾經名噪一時的“K歌之王”。
2016年,逆着行業大勢,號稱“中國頂級娛樂俱樂部”的KTV品牌的“K歌之王”在北京工體北路開業,當晚某明星富二代豪擲250萬消費的新聞更是將其送上微博熱搜,成為國內最具知名度的KTV企業之一。然而2020年2月,北京K歌之王在幾年經營不善之下宣告破產,而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正是洶湧而來的疫情。
但事實上,大品牌因疫情而破產的案例仍是少數,真正受到嚴重衝擊的,正是那些“大多數”。
他們也是曾浩然主要服務的對象之一。2015年開始,曾浩然和他的美亞歌正式開啓培訓業務,一方面是行業波動下業務方向的改變,也是曾浩然個人一直以來的想法。“説實話,一直以來我們這個行業裏的大多數從業者專業素養都不高,大家搞娛樂業,什麼出身都有,除了大品牌外大多數地方品牌很難有系統專業化的管理。”
“這個行業需要一個這樣的機構。” KTV行業實際上的圈子並不算大,而曾浩然的美亞歌在KTV培訓方面算是頭部企業,自2015年開課開始,美亞歌系統服務過的KTV企業有五百至六百家,而來聽過課的企業粗略估計有三四千家。
美亞歌視頻號
“本身KTV行業的圈子就不大,整個行業在全國有名氣的品牌加起來不過二三十個,剩下的都是地方性的連鎖企業和單一門店,品牌也就那麼多,圈子裏很容易就傳開了。”
美亞歌的團隊以曾浩然這樣曾在KTV企業做過高管的培訓專家為主,從人員績效、管理服務到線上系統都有涉及,同時還可以輸出具有經驗的KTV店長,為企業提供託管服務。從近兩年開始,美亞歌也開始逐步投資一些在他看來更具潛力的品牌與企業。
“國內的KTV產業的地域性還是很強的,每個地區基本都有地方的連鎖企業,從五六家店到十幾二十家店。”這些地方性連鎖品牌不僅有當初KTV競爭中生存下來的“地方強者”,也有近幾年逐漸做起來的新品牌。它們“滲透”到廣大中國的各個縣市區,尤其在許多二三線城市,他們甚至能夠力壓“大品牌”。
曾浩然給我舉了幾個例子,温州、廊坊、蕪湖等地的許多知名連鎖品牌都有他們的密切合作夥伴。“你看我做培訓,是不是以為只有那些經營不好的企業才會來聽我的課,事實上不是的,更多的是經營地比較好的企業才會找我們培訓。”
“比如有的店開了幾家門店,但是一直培養不好人才店長,因為他們缺乏完善的員工體系,員工幾個月就換一波,流動性非常大,我們就給他們設定更科學完善的培養體制,留住員工,培養專業化的班底。” 同時,曾浩然的團隊也常年受邀走訪全國各地的KTV學習“先進”經驗,為整個行業的發展獻言獻策。
韓海就曾經是美亞歌的客户之一。2001年,年輕的韓海從山東來到廣東打工,他的第一份職業就是KTV服務員,“當時我在廣州第一家量販式KTV打工。”
2007年,從服務員做到店長並管理了多家店面的他開始成為投資者,2013年,在多年的努力之下,韓海的第一家量販式KTV正式在廣東中山開業,這家投資三百多萬、一千多平方、三十多個房間的門店,在當時的競爭還不算激烈的中山經營的不錯,不到兩年,韓海就回了本。
“中山市不像是一線城市,沒有一下受到行業的衝擊,整體一直到2016年發展的都還不錯,當時底下的一個鎮人口都有幾十萬,市場還是很大的。”憑藉着自己的經驗和廣大的下沉市場,幾年裏,韓海以平均每年兩三家店的速度擴張,到2020年之前,他旗下的品牌有四個,門店數量也多達十幾家,並將產業佈局到了珠海、江門等地。
“KTV的地方的特殊性還是很強的,它沒有餐飲那麼強的複製性,各地用户的消費習慣都不同,有的連鎖品牌在中山就做不過我們。”無論從選址到當地消費者的習慣,相對韓海這樣的地方連鎖企業,在中山這樣的城市,一線大品牌並不擁有什麼優勢。“不過在深圳我們肯定也做不過他們。”
而在疫情之下,地方性連鎖企業相對集中、資金不足的缺點也同樣暴露出來,2020年後,儘管韓海仍舊開了兩三家店,但關掉的門店更多,在無法開門營業交不出租金的情況下,一些老店只能“斷尾求生”。
跟我通電話時,韓海的店正因疫情關閉,他顯得尤為淡定,似乎已經習慣:“應該還是看得到希望的。”
曾亞歌告訴我,因為疫情垮台的KTV企業不在少數,“我有時會在抖音直播,講一些KTV行業的現狀,有的老闆就會在直播間裏哭訴。”他告訴我,在固安的一位老闆曾經開了兩家門店,現在因為疫情的衝擊,已經開始給別人打工了。
他有時也會在抖音講解一些歌曲版權相關的選題,諸如如何在版權官司中尋求和解、前期規避相關風險等問題,“有一天一位老闆給我打電話,説自己接到一個版權官司,可是他的店都已經黃了,自己在廣東打工,問我該怎麼辦。”
“這樣的事太多了。”他又點了根煙。
KTV不會亡行業的下行加上疫情,這代表整個KTV行業會全面衰敗嗎?
儘管見多了行業裏的“悲劇”,但曾浩然並不這麼認為,他投身KTV培訓行業就是看到了行業機遇:洗牌不代表着消亡。
在他看來,KTV的核心邏輯並非唱歌這麼簡單,最重要的仍舊是“社交”。
“它本身是一種娛樂形式,無論是唱歌還是喝酒,還是聚會,只要是這種社交的剛需在,我們KTV行業要做的就是在不斷的經營過程中滿足消費者的需求。比如最近很火的劇本殺,我們之前就在研究怎麼能把它跟KTV這種形式做一些結合。”
根據艾媒諮詢《2021-2022中國夜經濟監測與城市案例分析》數據,有三分之一的中國青年羣體夜間線下娛樂活動依然選擇KTV,相比劇本殺、小酒館等形式仍舊有不小的優勢。
除此之外,KTV也要進一步關注不同羣體的市場,“很多人關注到現在中老年人會在白天場去唱K,這就是一些傳統KTV的轉型,以前他們不接待類似的客户,現在他們專門把白天的時間給到中老年消費者或放假的學生,進一步在用户上下沉市場。”
在曾浩然看來,最重要的仍舊是拋棄曾經“野蠻生長”的發展模式,讓更多企業更加專業化、多元化,在管理效率,滿足需求上實現“開源節流”。
當一次次的轉折點來臨,野路子也必須走向“正規軍”。
而進一步讓行業煥發新生機的,則是新模式的探索。“2017年我在寫行業趨勢的時候,曾經提到過,未來KTV的發展必然是兩極化的,一方面是小而精的,適合快速複製的連鎖店,滿足大眾的需求;另一種則是極端走社交屬性的店,它能夠滿足一些個性化、定製化的需求。”
他提到的後者即是業內目前火熱的概念“派對K(Party K)”,以高端消費為主要定位,為消費者提供多元化的定製服務,消費水平在幾千元甚至幾萬元區間。
目前國內多地都有類似的Party K企業,“廣州有一家Party K,定位為高端量販式KTV,主要目標消費用户為高淨值人羣,房間酒水單價都很高,最重要的是,他能為你提供各種定製服務。”他説,這種派對K可以承接生日派對、公司團建、朋友聚會等多種場景,提供不同價位的定製方案,包括整體佈景,房間風格,餐飲服務等,都可以隨消費者選擇。
“你還可以叫DJ來你的包房打碟,甚至叫歌手來。” 派對K的概念更類似將小型夜店濃縮在一個KTV包房裏,為消費者提供高端體驗。
這正是整個行業中“高端玩家”所謀求的轉型方式:以精品化、專業化的方式運營好一家獨立門店,並通過大力的營銷投入打造品牌,以類似國內一二線城市“網紅夜店”的模式進行營收,整體的營收更多元化,上限也更高。
“他們更類似一個策劃公司。”曾浩然介紹,這家位於廣州的派對K每個月的營收能達到500至600萬。但與此同時,這種高端派對K的模式很難複製,“他們太重了,不僅是場地、裝修,主要是這樣的服務團隊很難複製。”
他透露,其團隊服務過的一家位於成都的派對KTV投資達到了7000萬以上,豪華到汽車可以直接“開”進包廂,一度成為一些車企新車發佈會的場地。
可以開車進包廂的“派對K”
派對K並非新興概念,目前國內多地都有了類似的品牌,包括純K、温莎等頭部品牌同樣將目光放在了這一領域。但曾浩然認為目前這一形式的前景並不算清晰,“它很適合打響品牌,但運營成本極高,實際上的營收可能沒有想象中那麼好看。”
Party K似乎想要複製往日錢櫃與K歌之王的輝煌故事,但對於行業裏非頭部的玩家來説,這種形式依舊太重了。
就像海倫斯小酒館這樣在酒吧行業依靠特色迅速走紅的入局者一樣,KTV行業那些“大多數們”同樣在尋求着自己的出口。
無錫人浦振偉就是其中之一。在2022年之前,他已經在無錫當地做了30年的娛樂產業,在入局量販式KTV之前,他投資過經營過酒吧、網吧、茶座等多種娛樂產業,18年前,他終於決定聚焦,“當時感覺自己的產業有點太多元化了,最終決定做健康的量販式KTV。”
2005年浦振偉開始投資KTV,經過十年的經營,他的KTV品牌“星音悦”已經頗具規模,在無錫、蘇州、西安等地都有門店,總體規模達到十六家,但問題也同時出現。“2015年的時候我們就發現門店的業績開始明顯的下滑,同時自己在外地的門店也會受到當地品牌的一些擠壓,很艱難。”
他和團隊開始反思產品及品牌存在的問題,在他看來,當時的產品仍舊缺乏競爭力,他決定更加聚焦無錫本地市場,在保證核心門店的持續發展尋求新的發展模式。
同年,他成立了自己的科技公司“思娛科技”,名字的意思很簡單“思考娛樂”,思娛也是思考快樂的意思。“我發現經過三十年中國的KTV產業都沒有什麼變化,一個沙發一個屏幕,我們這個行業可能需要一些改變了。”
彼時正值新零售、新消費等概念崛起,浦振偉將自己想要做的事定義為“新娛樂”,而思娛科技就是一家研究如何更好的做娛樂產業的公司,他決定將互聯網及新技術融入KTV產業。
“我們自己開發場景系統軟件,自己做生日、狂歡秀等素材,做到了全國第一家球幕KTV包間,整個房間被一個球型屏幕籠罩,把音響燈光暗藏在其中。”
思娛科技的思路與派對K略微相似,他們希望能夠藉助球幕等新技術為用户提供更沉浸式的、定製化的體驗。另一邊,他同時在研發着獨立的KTV影像系統,希望以專業化、高效率的形式為自己的“派對空間”提供高效服務。
思娛科技的球幕空間
目前帶有這種新技術的門店已在無錫開起了第六家,浦振偉介紹,這是多次試錯後的結果。“我們在投資門店開業時發現成本仍舊很高,這並不利於長期的複製加盟,所以我們在探索做小型化的派對KTV,在試錯中不斷更新迭代,找尋降低成本的模式,做體驗感更強的新KTV。”
他把目標放的長遠,“我希望把新娛樂做成一個獨一無二的品牌,通過新科技形式為核心競爭力,做小型化門店的全國加盟連鎖。”
類似的定製化思路,思娛科技找尋的是可複製的、輕量化的擴張路徑。
除此之外,還有更多KTV人在探索着以跨界為主的新模式:無論是火鍋、烤肉進包房的餐飲式KTV,還有與桌遊、私人影院等形式結合的“多功能”KTV。他們似乎在與各種娛樂方式展開排列組合,尋求除唱歌外的“最優解”。
歸根結底,整個量販式KTV產業都在做同樣的事:“喝酒唱歌”的吸引力已經略顯疲軟,必須找尋到吸引消費者的新方式。
尾聲在行業裏耕耘20年,曾浩然這樣的KTV從業者仍然有着不小的願景。
“量販式KTV發明在日本,發揚光大在中國台灣省,但真正做大做強還是在我們大陸。”
他甚至提到了出海。在疫情之前,東南亞的KTV產業正迅速發展,而他也曾多次受邀前往泰國等地考察當地的KTV企業。
“我們還有不少海外華人想開店,除了東南亞,還有歐洲、美國、南非。”他給我講起了2016年他前往英國幫扶開店的故事。
“傳統KTV的時代可能過去了,年輕人不愛去了,因為他們沒有新的玩法。但唱歌的需求仍然存在,我20歲時想唱歌去KTV,30、40了,我想唱歌也仍舊去KTV,我想你也會是一樣。”
經過三十年的浮沉與發展,中國的量販KTV行業確實已經進入了一個艱難的時期,不僅行業本身缺乏更強勁的消費吸引力,劇本殺、轟趴館、密室等新形式還成為後起之秀,圍追堵截。從2015年開始,行業的陣痛已經持續了整整七年,並且似乎仍會繼續。
可我同樣認為,應以樂觀的形式看待整個產業,作為國內乃至東亞風靡數十年的娛樂方式,它的市場可能會被稀釋,但要談“消亡”仍舊為時尚早,KTV們所要做的,是堅守千億市場,並找尋到更合適當下的發展路徑與娛樂模式,只要人們對社交的需求和音樂的熱愛仍在,結局就遠遠沒有到來。
參考資料:
[1] KTV,等得起?,CEO品牌觀察,米婭
[2] KTVO2O落地:唱吧麥頌啓動股權眾籌模式 1年內複製70家店 ?,i黑馬
[3] 2021年中國KTV市場發展現狀分析經營成本持續上漲阻礙行業發展「組圖」,前瞻產業研究院
[4]春節洞察:KTV全靠長輩在撐腰,驚蟄研究所,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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