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秉偉
秋意漸濃,已是幾分涼爽了。早晨與老伴一起,拖拉着購物車去早市。
這是東部最大的街頭早市了,從東到西一條街,長達一公里多。早市端頭站着兩位大叔級別的防疫志願者,不時地提醒着、監督着入市者掃健康碼、戴口罩。
人頭攢動,熙熙攘攘,人們拉着車子、拎着袋子,穿行在各攤點前。各種各樣新鮮的蔬菜瓜果,帶着田野的露珠和大棚的清香吸引着人羣,海鮮市場飄來陣陣海腥氣,讓人想到鼎沸的漁港碼頭。嘈雜的叫賣聲、討價還價聲、熟人見面打招呼聲、嘻嘻哈哈、吵吵鬧鬧。加上幾隻喜鵲的“嘰嘰喳喳”,交織成一曲生動的《市井晨歌》。
現在的早市已經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路邊擺攤了。市郊的農民、漁村的漁民,包括市裏的菜販子、魚販子都是開着自家運輸車,來到早市,在自己劃定的自己的攤點處把車停下,或直接在車上叫賣,或卸下來在路邊設攤出售。
“紅島蛤蜊,正宗紅島蛤蜊,肥得頂開蓋了!”
“新鮮刀魚,人工釣的,每條肚子裏都有魚鈎呢。”
“紅眼蟹子,滿滿的肉,走過不要錯過!”
“萊陽芋頭,5元一斤,營養豐富,幫助消化!”
“正宗河南鐵棍山藥,價格公道,延年益壽,”
“寒露蜜,寒露蜜,搞活動了,搞活動了!”
“今年的新土豆、新圓葱,都是10元7斤,快來買吧!”
“新出鍋的高密大花生,噴噴香,不買你就舍了。”
“沙子口金鈎海米、蝦皮,全市最低價!”
你唱罷我登場,叫賣聲此起彼伏,這些練攤者個個口才出眾,都是説得比唱得還好聽。
買東買西,才走了半程,我拖拉的購物車不知不覺就沉重了起來。老伴又告訴我説,家裏大葱已吃完了,那就買吧。走到一個攤前,賣主是一對年輕的夫婦,女人眼睛大大的,紋得眉毛又粗又重,有幾分兇悍氣,快人快語,手腳麻利。“大葱5塊,全市場最便宜!”她不時用沙啞的嗓音吆喝着,招徠買主。男人低眉不語,嘴角微翹,倒是有幾分和善。老伴順手拿起一棵大葱,剛剛剝下一片發黃的葉子。“不能剝!不能剝葉子!”女人厲聲一句,怪嚇人的。“葉子都黃了也爛了,”老伴拿着剝下來的葉子給女人看。“那也不行,好,你剝吧,十塊錢一斤,你不要還不行!”聽女人這一嗓子,我有點火,這是什麼邏輯?不要還不行?剛想據理力爭,只見那男人微笑着朝我們點點頭,把大葱接過去稱重。5棵大葱兩斤重十元錢。還是5元一斤嘛。我的火消了,有意思的是男人向着他的女人的背影努了努嘴,擠了擠眼,點了點頭。意思是説,行了,她吆喝幾聲你們聽聽就是了。哈哈,這兩口子一個白臉一個紅臉,演雙簧啊。我和老伴相視一笑離開了。
一個攤點前豎立着一根竹竿,上面掛着幾條顏色各異的內褲在秋風中飄動。這也太逗了吧,別説有傷大雅,早市只有百姓煙火嘛!“褲頭,內褲,內褲,褲頭,10塊六條,一條平均1塊6,穿一個禮拜不用洗,扔了也上算。”一個倒戴着藍白相間旅遊帽的油膩男用“青普”在兜售。攤前圍了不少大叔大媽。一大媽疑惑地問,“這是全棉的嗎?”油膩男斜楞着眼,拿起一條褲頭,打開打火機點燃,“看看吧,是不是全棉的?一點也不卷,我不糊弄你,這絕對是全棉的。”大媽還在遲疑,油膩男早就麻利地把6條褲頭包在一個塑料袋裏,“來,來,10塊,拿着。”大媽搖了搖頭離開攤子。油膩男惡狠狠地把塑料袋子摔在案子上,罵了一句“傻*”,幸虧大媽沒聽到。油膩男又扯着嗓子叫賣開了。
人來人往,如潮水滾動。個個戴了個大口罩,誰認識你是誰啊?“主席,主席你好啊!”我循聲望去,一位和我年齡差不多的老者立在我面前。我一下子沒認出來。“你是?”“老藍啊,我是老藍!”説着,他摘下了口罩。哈哈,這是我的鐵路老同事老藍,20多年前,我曾在他工作的單位做過工會主席。好多年沒見了,都老了,他還能一眼認出我來。我熱情地握着他的手關切地問,“都好吧?”老藍臉上閃過一絲悽楚,搖了搖頭説道:“兩年前老伴得了不好的病,折騰了兩年還是走了,弄了個人財兩空。兒子和媳婦經營的那個小餐館,也快乾不下去了。”我心裏難過了起來,沉默了一會用力握了握老藍的手,“你多保重啊”,“主席也保重啊”。望着他僅拎着幾個土豆離去的背影,我的心裏堵得厲害。
“哎,你看,小李子在那裏也擺上攤了。”老伴拉了我一把,我一看原來是一家內衣專賣店的小李子。老伴常常在他店裏買內衣,也就熟絡了起來。“小李子,也上早市擺攤了?”“阿姨叔叔好”,“怎麼就你一個人啊?小蘇呢?”“在家照料孩子呢”,“孩子都上幼兒園了,還用在家照料啊?”“不是的,是第二胎。”“哈哈,又添喜了,人丁興旺啊!”“小店經營得還行吧?”“不好,現在實體店沒有經營好的,這不,我大清早就到早市來擺攤,多少掙兩個。”正聊着呢,一箇中年女人推着一輛輪椅停在攤子前面,車上坐着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婦人。“老闆,天快涼了,想給我媽買套保暖內衣。”小李子立馬忙起來了。我們告辭,老伴和我説,怎麼樣?還是閨女小棉襖暖和吧。
剛要走過一個海鮮攤點,賣海螺的小夥子招呼我們,見我們站下便熱情地介紹了起來,“大伯大媽,一看你們就是識貨的。這是沙子口碼頭今早晨剛上來的,這個海螺肉拌黃瓜、炒螺片都是最棒的。”老伴給我遞了個眼色,我知道她的意思,小女兒最願意吃這一口,她是常常給女兒買着吃。她要了根牙籤,開始一個一個地戳戳海螺蓋,仔細看看活不活。“來,20來個,給我挑大點的!”一個穿戴講究的老闆模樣的中年男子在我身後傲氣十足地來了一句。賣海鮮的小夥子堆着諂笑,呼呼啦啦,盡挑大個的裝滿了一鐵盆,稱重,高喊“166元,哥,給160就行。”老闆掏出手機一掃,170元,拿起就走。“謝謝老闆,祝您發財!”小夥子美美地送上一句。回頭一看我老伴還在一個一個地挑,不耐煩地説,“大媽快點,別耽誤我的生意。”我心想,這小子見了有錢的低頭哈腰的,見了我們就是另一副面孔,哼!老伴精心挑了6個,“43元”,小夥子稱重後喊了一句。“便宜點,便宜點,40就行了啊。”老伴商量着説。小夥子瞪着眼,一臉鄙夷:“不行,一個子也不能少!”我不願意掉價,拿出手機即付43元,拉着老伴就走。
往前走了幾步,只見一對年輕的夫婦,還帶着一個學齡前的男孩子,駕着自家車剛剛停好。男人對女人説了句什麼,就匆匆離開,讓女人先開始往下卸車。車門上寫着“平度市城裏街道”字樣,一看就知道來得挺遠。
“他媽的,你不長眼!”一聲國罵傳了過來。我定睛一看,一個禿着頭的年青人,脖子上掛着一串金鍊子,斜楞着眼,正在朝着卸車的女人大吼。原來是女人卸車時不小心碰了這個年輕人一下,一些泥污黏在了他的衣服上。“對不起,對不起,大哥。我來得晚了心裏着急。碰着了你,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媽的,説聲不好意思就完了?”“那,我給你擦擦。”“擦擦?你開什麼玩笑?”“那,我怎麼辦?”女人低聲下氣地問道。她的男孩子緊緊地偎依在女人身邊,怯生生的看着那位暴怒的年輕人。“給老子賠。我這件衣服是名牌!”年輕人一臉橫肉,驕橫地對女人説。
周邊的人們開始議論起來了。一位年長者説話了,“我説年輕人啊,算了吧。人家一口一個賠不是,你得禮還得讓三分吧。”“老頭,管你什麼屁事?河邊無青草,不要多嘴驢。”“你怎麼能這樣説話呢?!”“我就是這樣説話,怎麼了?”年輕人説着,把袖管一擼,露出紋身的一隻惡鷹。吐沫星子亂噴,一身煙味。“人家大老遠來。還帶了個孩子,多不容易。年輕人算了吧”。“是啊,是啊”幾位老大媽附和着説。“都閉上嘴。今天不給老子賠衣服,就別想賣她的菜。”年輕人説着,一腳踏在女人盛着黃瓜的筐子上。
“哇”地一聲,小男孩子哭了起來。那女人也帶着哭腔説,“大哥,大哥,那陪你這件衣服得多少錢啊?”“2500,給我2000就算了。“欺人太甚,簡直不像話!”人們有點起鬨。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一個挺壯實的黑臉龐男人從人羣裏鑽了出來問道。男孩子趕緊跑了過去,“爸爸,爸爸,你怎麼才回來呀?這個叔叔要打媽媽。”女人哭着把事情學説了一遍。男人漲紅了臉,咬了咬牙,握緊了拳頭,看了看那位年輕人,冷冷地説,“夥計,你可別太過分了。”“過分?笑話!還是那句話,不賠就別想在這裏賣東西!”年輕人呲着鼻子説。男人説,“黏上一點泥巴,就要陪你兩千元。好,你等着我給你拿錢。”男人説着走到自家車,打開車門。説時遲那時快,刷地拖出一根鐵棍來,雙手緊握,跨前一步,大吼一聲“你是不是覺得你挺厲害?你他媽活膩歪了!”那個年輕人見狀大驚,推開眾人撒腿就跑。一邊跑一邊還嚷嚷着“好,好,你有種你等着!”男人大聲回應:“爺爺哪裏也不去,就在這裏等着你這龜孫子,你來吧”。 人們騰地笑了起來。
伴隨着秋風,陣陣歌聲傳來,這是附近公園的一支草根合唱團正在練唱。“明天也許有雨有風,我們眼裏還有彩虹……”我知道這是藝人費玉清《一生的朋友》中的兩句歌詞。拖着一車子“酸甜苦辣”,原先覺得沉甸甸的,這一“踏歌行”,我分明覺得輕快了不少。
作者孫秉偉簡介中共黨員,大本學歷,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山東省散文學會會員、山東省寫作學會會員、青島市作家協會會員。原青島鐵路文聯秘書長,系青島市文聯第六屆委員。13853280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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