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魚山
去年夏天的一個晚上,與幾位好友在了了家的院子裏聚餐閒聊,吃瓜消暑。廊子裏的燈光透過玻璃微微照亮了院裏的大片菜地;談笑間一直能聽見陣陣蟲鳴,聲音時遠時近,也好似來自院牆外;幾棵大樹貼着院牆圍出一片幽深的天空,上面嵌着一彎月亮,時有飛機閃着小燈像星星一樣慢慢滑過去……一陣風吹動了頭頂的樹葉,沙沙作響,身子頓覺清爽。趁着月到風來,埋頭嚼一大口西瓜,此夜的甜爽涼快才算鑽進了心裏。
“你們這兒的田園生活太舒服了,每次工作累了就想來你們這兒坐坐,吃點喝點,什麼都不要想……”住在城裏的編輯老陳,邊吃瓜邊唸叨。“《草間餓夢》!我下本書就叫這名字,您覺得怎麼樣?”我舉着西瓜對他説,“草間的事情,現在《草間居遊》和《草間情話》都有了,就差吃吃喝喝了啊!”老陳一下愣住,問了幾遍是什麼“餓”,然後哈哈大笑起來,接着也舉起西瓜:“不如做本西瓜的書吧,一本送給夏天的書,送給此時此地。”
想不到,一個夏夜悶熱所導致的腦洞交集,現在還真長成了大西瓜。
夏天我不愛吹空調,所以我的畫室相對會熱一點。我畫西瓜就是為了消暑,有時也畫荔枝、櫻桃、草莓之類的水果,但對西瓜似乎情有獨鍾,畫得最多,從五六年前開始,每年夏天都畫一些,往往能達到“望瓜止渴”的功效。畫裏的西瓜都比人大,像一座座小山,也像一個個小房子,人們都在盡情吃瓜,也不用擔心撐着肚子,真是一個吃貨的理想世界!
西瓜畫裏自在久了,每年不畫它夏天就不完整似的,就像夏天你不痛痛快快吃幾回西瓜,就基本等於白過了。有時候為了畫得更生動一點,也會專門買了西瓜,邊吃邊畫,那一口口甜爽的滋味也就浸潤到了畫裏,和水墨丹青一起暈染開來。雖然筆墨笨拙,但也希望畫能直接傳達出那種吃瓜的喜悦和滿足吧。
畫着畫着,我開始浮想聯翩,試着將西瓜籽、西瓜瓤、西瓜皮和我們生活中別的事物進行轉換,遷想妙得中,籽可以是雨滴、瓤可以是雲彩、瓜皮則可以成為很多東西的外衣……好似“萬物皆可瓜”。以瓜觀物,如夢似幻,自成奇趣。
我喜歡西瓜的紅綠搭配,分別指代了事物的內與外,這是一對可以空間化的顏色。綠色光滑,紅色粗糙,質感上也是相反相成的。
我覺得西瓜籽也很有趣,它們一直是我從小記憶裏一個有點煩人的不能吃的東西,但吐瓜籽也會給人一種痛快灑脱的感覺。籽多了惹人厭,太少又覺得不好吃。也許西瓜籽對西瓜瓤來説,確有提神的作用吧。小而堅硬,方顯靈魂。
西瓜瓤是最可口同時也最具可塑性的材料。它像海綿一樣,看着像個結實的東西,其實就是一泡果汁。或許説它像果凍更準確一點,因為它可以輕易脆裂為兩瓣。不,它也許就是土壤的另外一種存在形式,紅色的土壤,用勺子一挖就是一個洞穴,與挖窯洞窟室何其相似。只要你敢想,它可以被挖成任何一種形狀。
瓜皮總給人一種不踏實的感覺,因為它確實有點滑。利用好這個特點,瓜皮卻也可以自然地滑在水裏、浪裏、雪裏。可愛的是,瓜皮的存在是為了保護好瓜瓤和瓜籽,是個大球殼,具有很好的空間塑造潛力,是有責任有擔當的角色,只是和雞蛋殼一樣,都怕摔。
不得不説,西瓜的幾樣東西,看着簡單,其實搭配很講究,如果用心玩味,逸趣百出。可能大人愛吃西瓜,是因為甜爽可口,但小朋友愛吃西瓜,我想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吃起來很好玩吧,至少我小時候是這樣的。瓜籽、瓜瓤、瓜皮,啃咬吞吐,各有各的玩法,嘴上見真功夫。
畫久了,玩久了,把西瓜玩得超越了西瓜它自己,那西瓜就不僅僅是西瓜們了。西瓜是一個特殊時節的暢快心情,西瓜是一具困頓身體的感官解放,西瓜是一種習以為常的改革自新……説得好玩一點,夏天不就是西瓜做的一個夢嗎?
這本小書,除了一窺自己吃的西瓜所做的夢,也用心摘選了陶淵明、王維、李白、白居易、蘇軾、陸游、祝允明、袁枚等等古人過着的夏天。這些古典詩詞民歌樂府,皆生髮於夏日,有的溽熱苦惱,有的清爽愜意,參照節氣變化依序編排。因為覺得電腦字體還是缺點兒靈魂,於是自己又用毛筆隨性地將每首詩詞裏喜歡的內容一篇篇選抄了下來,字雖不工,但似也合乎夢境顛倒飄忽不定之感。所求者意趣,故不拘章法。
希望這會是本有趣的書,也希望有趣的靈魂能遇上美妙的想象力!
(摘自《夏天只是西瓜做的一個夢》序言)
《夏天只是西瓜做的一個夢》
魚山 繪
鑄刻文化|北京聯合出版公司
本書是畫家、建築師魚山所繪的西瓜圖的合集。魚山以傳統的水墨,畫出新鮮又古典、富有生活情趣的西瓜圖,以瓜觀物,如夢似幻,自成奇趣。畫集依照夏天時序編排,從立夏開始,跨過小滿、芒種、夏至、小暑、大暑,到立秋結束,100張腦洞大開的西瓜圖,陪伴讀者度過漫漫夏日的每一天。同時,本書還收錄了魚山抄錄的古人關於夏天的詩詞名句,這些詩詞的物象景觀、意境情感,也依照孟仲季的次序,從“春去夏猶清”,走入“清秋時節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