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晶柯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只恆文 趙小萱
第五屆北京文學高峯論壇嘉賓合影。(主辦單位供圖)
在各地林林總總、形式多樣的文學活動中,於金秋之際舉辦的“北京十月文學月”,以其京味文化與文脈綿長、羣星璀璨與碩果累累、文韻書香與平台效應、跨界融合與創新機制,深得業界和文學愛好者的認可和喜愛。迄今“北京十月文學月”已走過5個年頭,成為具有全國影響力的文學盛會。
“文學的力量”——這是2020年第五屆“北京十月文學月”活動的主題。面對疫情常態化的新挑戰,今年的“十月文學月”創新活動模式,開展線上線下聯動,以“主會場+分會場”連線機制,發揮首都文化的輻射力和引領作用。其中,兩場重頭活動——“對話十月簽約作家”和“第五屆北京文學高峯論壇”,最為引人關注。陳建功、曹文軒、李洱、張清華、寧肯、陳福民、石一楓、付秀瑩、劉大先等知名作家、評論家,圍繞“文脈綿長,文學高峯的經典回顧”“交相輝映,羣星璀璨的北京文學”“繼往開來,面向未來的經典寫作”三個主題進行深入探討,旨在致敬經典,繼往開來,共同感受文學的力量,打造新時代北京作家羣像,推動新時代北京文學創作新的高峯。
對話十月簽約作家活動現場。(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只恆文 攝)
尋找新的文學創作可能
對話十月簽約作家,10月15日下午在北京十月文學院舉行。範穩、東西、弋舟、張楚、石一楓等新的十月簽約作家,他們以“新現實主義與文學形式創新”為題,在當前全球大變局的背景下,共話如何尋找新的文學創作可能。
參加這次對話的作家,都有北京或外省生活經驗。1979年生於北京的石一楓,著有長篇小説《紅旗下的果兒》《戀戀北京》《心靈外史》《借命而生》等,小説集《世間已無陳金芳》《特別能戰鬥》等。在石一楓的作品中,“京味文學”似乎已經不再與那些儀式化的舊有風俗相關,而是被內化成了一種語調、思維方式和寫作態度。在範穩、東西、弋舟、張楚等作家的筆下和創作圖景中,也都有各自鮮明的地域特色和故鄉情結及城市新人物。他們在超地域的書寫裏,豐富了北京文學。
面對2020年突來的疫情,弋舟感慨地説:“我們的生活驟然加速,以往很多的經驗突然變得無效,甚至我們對漢語本身的理解都發生了動搖。什麼叫‘勇敢’,什麼叫‘災難’,字面上的意思和我們曾經的認知都不太確定。今天如何用文學的方式去調動自己的能力去應對,都需要我們認真理解和深入思考。”
“疫情是我們當下最真實的生活,我們沒有辦法迴避它,這是每個人面臨的最大的現實。”著名作家付秀瑩這樣説。文學是與時代同行的,庚子年是難忘的一年,也是不同尋常的一年,這一年湧現出許多人民抗疫的作品,付秀瑩認為,疫情生活是現階段文學無法迴避的問題,這些作品也是文學時代性特有的表現。
身為《中國作家》副主編,付秀瑩每天與作家和作品接觸,對文學的時代性,以及現實主義在當今寫作者身上的新變,有着切身的感受。付秀瑩認為,疫情就是當下的現實,“我們所説的現實主義創作,它可能更關注我們這個時代的痛點或者疑難。那麼今年最重要的,就是抗疫題材的作品。”
著名評論家賀紹俊對“疫情”與“現實”做出了自己的闡釋,曾經有很多人妖魔化了現實主義,有一段時間現實主義甚至成為作家創作的一個禁錮,但是在今天的創作中,都是離不開現實主義的,“首先我們如果對現實主義沒有一個準確的理解,可能你的寫作很難深入下去,很難注入到一些本質性的東西,包括怎麼處理生活,處理熱點,我們怎麼面對今天的疫情,怎麼用文學的方式去面對這些熱點,可能都會歸結到這些理論問題。”
文學如何發出自己的聲音,展示獨特的力量?本次論壇也給出了答案。“年輕一代作家應該更加關注當下,關注時代生活中的核心問題、熱點問題,關注那些我們不能迴避的主題。像脱貧攻堅就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主題,無論從國家層面還是個人層面,我們都在經歷這樣一場鉅變,我們身處這樣一個時代的鉅變中,作家肯定是無法迴避的。”付秀瑩説。
著名作家範穩在與現場讀者交流時説:“小説創作與報告文學或者散文、詩歌是不一樣的。比如説面對今年突發的疫情,以報告文學、散文和詩歌的形式及時表現、展現它可能是合適的,小説寫關於新冠的長篇好像是不現實,沒有過濾、沒有沉澱。重大的歷史事件對於文學小説這樣一個寫作載體,需要一定時間的沉澱,需要反思和審視它,拉開距離再來呈現,再來表現。報告文學可以,很多作品很感人的,許多詩人也寫了關於抗疫的內容,都很出彩。現在寫關於抗擊疫情的長篇小説,我認為沒有那麼快,可能要幾年,甚至更長的時間。我們重新審視,我們究竟怎麼做,我們經歷了什麼,我們怎麼扛過來的,從創作的角度都是需要時間的。”
當下青年寫作面對的挑戰和困境
從五四時期的《新青年》開始,青年就是文學的主力軍,在10月22日的“第五屆北京文學高峯論壇”上,“文學與青年”“當下與未來”是名家重點關注和討論的話題。青年批評家劉大先用孟浩然的《與諸子登峴山》,來形容當代青年寫作者的狀態:“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江山留勝蹟,我輩復登臨。”現在到了青年人登場的時候了,但是步入文壇的青年作家該怎麼創作?這是一個要探討的問題。
當下青年寫作面對的挑戰和困境,就是在融媒體時代,如何應對文學書寫與視頻記錄之間的關係,這是當代青年寫作需要直面的新情況。
面對新的現實和新的情況,劉大先有自己的思考,“青年作家應該思考,我們時代的現實主義應該怎樣寫?在當下極端複雜且豐富的現實下,你只能聚沙成塔,化繁為簡,講精粹的故事,有一種充滿時間和民間理念的形式,不要寫太多繁雜的東西,這樣,作品才能直指人心。”劉大先以作家石一楓為例,他的小説《世間已無陳金芳》,講述了一個“北漂女孩”陳金芳的奮鬥、掙扎、追求、最後夢想幻滅的故事。劉大先認為石一楓的作品就是在講故事,這是青年作家需要學習的——寫作要返回到講故事之中。
同時,劉大先分析,現代青年寫作,應當是一個面向未來的寫作,“一個真正意義上面向未來的寫作者,他應該意識到一點,他應該有一個洞察力,有一個前瞻性,他應該想象一個未來的世界,要塑造一種現實,一個理想性的現實。這是我想講的第一個關鍵詞,面向未來,一定是一個目的論的,有目的、有價值的未來。”
石一楓針對創作,給青年寫作者提出了一些建議,“我們去寫憤怒、去寫高興、去寫悲傷,什麼東西值得寫?就是“一言難盡”的東西,這是我們從前輩作家身上去學習與繼承的。一些前輩作家,像老舍先生、建功老師、劉恆老師,他們的作品我們今天還在反覆閲讀,因為他們寫的是一言難盡的東西,值得反覆品味。”石一楓的小説《世間已無陳金芳》,就很值得琢磨。小説主人公陳金芳,因為受到社會上畸形的“成功哲學”的影響,拼命奮鬥,最後從巔峯重重摔下來,令人嘆息,用書中陳金芳的話來説,她所有的堅持,都為了“我只想活得有點人樣”。我們對陳金芳,既有批評,又有同情。
現在,青年寫作者要有責任感,不僅要講好故事,還要發出時代的聲音,付秀瑩結合自己寫作的感受,總結道:“作為年輕一代作家,寫作之路道阻且長,創作是特別孤獨的事情,是與個人較勁的過程。作家寧肯説過,寫作就像被關在籠子裏的野獸,獨自踱步,誰能解救你?唯有你自己的創作,所以我也願意在這裏跟大家共勉,紮根生活,踏實寫作,講好中國故事。”
讓北京文學爆發更強的生命力
青年作家石一楓以一個寫作者的身份,敏鋭地指出城市文學寫作的價值所在:“這個時代中國人最關心、最嚴酷、最迫切的問題,其實都在北京這個城市集中放大體現出來。”比如老舍的《四世同堂》《龍鬚溝》,看似是對北京百姓日常生活的描寫,但《四世同堂》中小羊圈衚衕老百姓的民族意識覺醒、《龍鬚溝》裏小雜院人家經歷的社會變革,作品裏關注的都是整個國家當時最迫切的事情。現在對北京的書寫,也是如此,“我們今天的寫作,既是得益於過去文學大家的彙集和滋養,同時又是對未來北京文學的鋪墊和培育。北京這座城市是開放與包容的,需要我們用自己生命的感知去深植其中,書寫這個城市的所見、所聞、所感。”
中國作協副主席陳建功通過一系列生動、具體的事例,重温了20世紀80年代北京文壇羣星燦爛的盛況和北京作家們創作、交流活躍繁榮的景象。他説,“北京文學的繁榮,是依靠作家羣體對時代新的感知、新的發現和新的挑戰,王蒙、劉心武、汪曾祺、張潔等作家遵從黨中央‘文藝為人民服務,為社會主義服務’的方針,在實踐中不斷追求作品的文學價值。同時,這種繁茂叢生的景象,以及北京作家敢於呈現個性、發時代先聲的創作風氣和濃厚的文學氛圍,與北京市各級領導的支持是分不開的。”
作家寧肯認為,“北京是當之無愧的文學之都。”他説,現在的北京完全可以和巴黎、紐約、莫斯科這樣的世界文學之都並肩,並且巧妙地運用了板塊理論解釋了北京文學蓬勃發展的原因:文學的板塊從法國漂移到俄羅斯,再漂移到美國,又漂移到拉美,最後漂移到中國,從中國又漂移到北京,充滿文化自信。
“一個城市如果沒有文學,這個城市便不是一個世界名都。”參加討論的著名批評家陳福民呼應説道。他談到,應該在“世界之都”的意義上理解今天中國北京的文化和文學地位,作家要思考,在“衚衕”“小吃”這些傳統文化符號之外,如何提煉出新時代下與北京精神傳統既相關聯,又有提升的新的文化元素,鈎沉出一個新的北京。
北京文學的璀璨,離不開作家的努力,正如陳福民所説:“這些工作是由一代代作家來完成的,如陳建功、寧肯、石一楓等人,同時還有眾多不在現場的優秀作家,例如已經去世的史鐵生,描繪駿馬奔騰的張承志、勾勒鼓樓生活的劉心武等,他們的共同努力,構成了複雜的、飽滿的、豐富的、且具有生命力的北京文學。”
第五屆北京文學高峯論壇現場。(主辦單位供圖)
來源:中國青年報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