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聰《殘荷》
秋陰不散霜飛晚,
留得枯荷聽雨聲。
——唐·李商隱
一到秋,
就會為荷的枯而有些不捨。
幸好有李商隱一句“留得枯荷聽雨聲”,
留給後人些許念想。
五代 黃居寀 《晚荷郭索圖》
古代文人對殘敗枯落的事物情有獨鍾,
往往用枯敗表現繁盛,
比如“枯藤老樹昏鴉”,
反襯“小橋流水人家”,
再比如枯荷!
宋 佚名 《枯荷鶺鴒圖》
枯荷,
帶着秋風,
立在明淨的水上;
幹皺的肢體由細細的梗支着,
雖然自有一番宛轉,
卻隨時準備變成一片落葉,
結束生命的旅程。
南宋 李安忠《疏荷沙鳥圖》
沒有多少植物,
可以像荷一樣得到文人如此地垂青,
以至於單單是它的雅緻別名就有數十種之多。
也從沒有植物像它那樣,
讓人去審讀這種枯瘦清冷
卻伴隨死亡的韻味。
元 張中 《枯荷鸂鶒軸》
枯荷的美,
需要跨越時光的長廊,
反覆吟讀,反覆咀嚼,
才得其深味。
明 陳淳 《秋江清光圖》
就像枯荷聽雨,
未嘗不是一種蕭條的美,
它將枯敗蜕幻成了另一種風骨。
明 呂紀 《殘荷鷹鷺圖》
在藝術家的筆下,
殘荷的枯敗裏也駐藏着一種神韻,
一種風骨。
一片破敗的殘葉,
一支飽含着籽實的蓮蓬,
反而具有了一種荷盛開時所沒有的美。
齊白石 《秋荷》
在傳統畫家中,
許多人畫殘荷表達出的
是落敗、頹廢、悲傷的情緒,
而白石老人筆下的殘荷,
卻讓人感受到秋高氣爽、碩果豐盈。
他是借秋荷表達對收穫季節的
樂觀享受和對人生的頌揚,
正所謂
“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
齊白石 《秋荷》
千古風流過眼處,
榮即是枯,
枯即是榮。
齊白石 《秋荷》
凋零,
是必然的歸宿,
是又一個開始。
殘荷是生命的記錄,
如詩如畫,
生命盡頭呈現的是美和精緻,
與哀傷無關。
任伯年 《秋荷遊禽》
殘荷,
教會我們對於另一種美的審視。
人們從它敗落、殘破的樣子,
聯想到它昔日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中通外直,不蔓不枝,
香遠益清,亭亭靜植”
的繁榮與輝煌。
高劍父 《殘荷》
就像高劍父筆下的殘荷,
一張秋荷殘葉封住畫面下方,
葉體向左下方傾斜,頗有動感。
有一蜻蜓飛於花間,
似乎有點程式化,
但絲毫沒有減弱畫面境界,
雖已不是“小荷才露尖尖角,
早有蜻蜓立上頭”的詩意,
倒也有“秋陽不散霜飛晚,
留得殘荷聽雨聲”的枯寂景象了。
吳冠中 《殘荷》
一片沒有張開的殘葉,
一支未盛開的殘荷,
自然的折倒在湖水之中,
疏影橫斜,幽香靜謐,
這亦是殘荷之美。
吳冠中 《殘荷新柳》
古往今來,
那些畫殘荷的文人墨客,
將那脱俗的殘影收盡筆墨紙上,
用殘荷的意境去解讀人生,
清美的傲骨,殘缺的韻意,
是一種美的訴説,
一種不折的神韻,
一種超脱的意境。
吳冠中 《雨落荷塘》
吳冠中曾在《文心畫眼》中自述道:
“花開花閉,秋風乍起,
殘荷啓迪畫家們的筆飛墨舞。”
吳冠中 《秋荷勝於碧》
殘荷,
在吳冠中的筆下,
看似雜亂無章的寥寥幾筆,
勾勒出虛虛實實的線條,
在水的倒映之下,
相互交錯重疊,
構成別樣的幾何圖案,
生生地將那分幽幽禪意躍然紙上,
他將生活和感受都融到畫裏,
是一種內在的高貴,
一種難以企及的境界。
吳冠中 《秋荷》
吳冠中 《紅蜻蜓》
此幅是吳冠中回憶舊作之作,
舊作為油畫,
是吳老回憶起1968年的冬日信步北海,
見殘荷矗立,
便幻想有一隻猩紅的蜻蜓
作為唯一的憑弔者棲息之上。
趙少昂 《殘荷》
而趙少昂筆下的殘荷,
總是殘而不敗,
在飄雪中依然彰顯生機。
黃獨峯 《殘荷》
枯荷雖殘,卻是人生之境。
人生終是要從繁雜走向簡單,
從喧囂退到寧靜。
也正如《秋晚》中所言:
“柳外慵蟬噪晚霞,風牀書卷篆煙斜。”
於一室內,於心的僻靜處,
得到自然而然的安頓。
周思聰《殘荷》
荷的夏盛秋殘,
多像人的一生,
總要經歷年輕的華麗誇張,
歷經世事繁華之後,
待到人生暮年,
迴歸生命根源,
本真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