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好廣泛、幽默風趣的馮驥才先生,一直被稱為富有情懷的“文化學者”。多年來,他一直致力于田野調查和民俗文化搶救工作。同時他又始終堅持文學創作,《神鞭》《三寸金蓮》是廣為傳頌的名篇,《俗世奇人》《海外趣談》等作品體現他擅長深入民間和喜好行走的風格。令人欣喜的是,雖然他年近八旬,但依舊筆耕不輟。這一次,他選擇深入獨特的物質和心靈空間——書房,寫出別具風格的散文隨筆集《書房一世界》。作者通過書房中的一物一景和靜思遙想,展現着自我內心中的大世界,進而建構獨特的書房美學。在《書房一世界》中,我們既可以通過作者對書房中“景”與“物”的書寫,在字裏行間窺見作家的審美取向和個人性情,也可以透過書房這一小空間觀看作家內心中的大千世界,還可以通過作家在書房中的精神歷程,找尋作家文學作品生成的痕跡。
2020年1月出版
《書房一世界》中,馮驥才幾乎對他的書房進行了全景式的深描。不論是丁香尺、拆信刀、鞋杯、筆筒、單筒望遠鏡、皮煙盒等自我鍾愛的小物件或收藏品,還是日常使用的桌椅板凳,或是自己創作的楹聯、書畫,再或是書房中的花草樹木等,都成為他筆下最美的“風景”。書房中的種種物象,往往一開始只是一個小小的意象,後來經過作家的精心構思,漸漸成為作品建構的主體,鑄就一個個富有詩意的篇章。在這些“景”與“物”的描寫中,我們可以看出作家在日常生活中醖釀詩意的性情和對事物深入細緻的捕捉能力。
在馮驥才眼裏,書房中的一切都充滿了活力與情感。《丁香尺》中,鎮尺的主要功能已經不是使用,而是各種情味的展現;《西曬的小窗》中,小窗古色古香的圖案在氣韻幽雅間佈滿了靈氣;《杯中泥土》中的泥土使得作家心靈的根鬚有了着落;《老照片》中,“老照片”已經成為過往生活、情感乃至時代記憶的載體。此外,把大自然“風景”之美請進書房,是馮驥才書齋的理想,也是他書齋的美學。在《綠蔓》《四季風景》等篇目中,書房中的各種植物隨處可見。這些植物不僅成為他寫作的動力,而且還成為他寫作靈感的觸發物。書房中植物所呈現的四季變遷,和現實中四季的吻合、相悖,都成為作家思考世事變幻與人生哲理的寄託。無疑,只有那些具有獨特審美性情的作家,才能寫出這般惟妙惟肖又氣韻生動的作品。馮驥才認為:“凡長久留在書房裏的藏品,一是精小,二是含有深意。”他還説:“我相信那裏的一切都是作家性情的外化,或者就是作家的化身。”這與作家的天賦有關,更是馮驥才愛物、善思性情的直接體現。
《書房一世界》中,書房本身就是一個大的意象,這裏的每一個“景物”都具有象徵意義。透過作家在書房中的回憶與思考,可以窺見芸芸眾生與大千世界。在馮驥才看來,書房既是他記錄行走歷程的地方,又是淨化心靈的場所,還是思想昇華的起點。一個人在小小的書房裏靜靜思索,作家的精神世界也隨着思緒的飛揚而逐漸廣闊。從書房中,既能看到作家童年的記憶,還能觸摸到歷史的氣息。正如馮驥才所言:“靜靜坐在裏面,如坐在自己的心裏;任由一己自由地思考或天馬行空地想象,天下大概只有書房可以這樣隨心所欲。”在書房裏,作家可以真實地面對世界和真誠地面對自己。書房是作家安放自己心靈的地方,是精神的原點,是定力的支點。
馮驥才書房中的“景物”很多都是他田野調查或走親訪友中獲得的,從中既可以窺見作家行走的痕跡,看到作家的精神行旅,又留存着時代的痕跡或作家對親朋的回憶。《姥姥的花瓶》中,睹物思人,姥姥送給“我”的花瓶成為“我”對她懷念的象徵物;《萬寶龍筆》中,一支鋼筆引出作家出訪德國的記憶,也喚醒了中德人民之間的友誼;《拆信刀》中,一把小小的拆信刀也成為一個特殊的意味深長的“一戰文物”。可以看出,作家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書房的時候,人生中所經歷的、大千世界中所看到的,都成為他思索的對象。
書房還是作家寫作的原發地,是文學靈感與激情產生的場所,更是文學生成與手稿寄寓的地方。對一般人來説,書房中的“景物”就是自我觀賞的風景,而對馮驥才而言,這些“景物”就成為他文學表達最好的意象,具有了審美意味。《桌下足痕》中,書桌下作家留下的足痕,成為馮驥才長時間與書房相伴和文學作品生成最好的見證。
馮驥才愛寫書,更愛讀書。書房還透露着他“潛在的閲讀史”,在書房中讀書更成為他文學作品生成的潛在基礎。書房裏堆積如山的書籍,是作家最珍愛的,甚至書籍的擺放不需要太整齊,隨意與繚亂也成為一種書房美學。“書是我的另一個世界,世界有的一切在書裏,世界沒有的一切也在書裏。”書房中存放的老畫報,成為馮驥才感受過去活生生社會氣息的通道。可以説,文學生成離不開書房這一載體,與書房的長久陪伴是作家文學作品不斷問世的重要保障。
人能擁有書房這樣屬於自己的獨立空間,也許是一件幸運的事。馮驥才認為,書房是“異常獨特的物質空間與純粹自我的心靈天地”。書房暗含着作家生命歷程的軌跡,也是時代發展的見證。書房可以説是每一位讀書人期待的地方,更是作家珍愛的園地。閲讀《書房一世界》,可以看到作家對世間萬物擁有持續、飽滿的熱情。作者以書房為書寫空間,以書房中的各種物象為敍説對象,探討書房帶來的美學意藴,呈現的是他幾十年的沉澱與思考,彰顯的是作家的性靈和自我面對大千世界的哲思,小敍述中藴藏着大智慧,着實別有一番韻味。
《光明日報》( 2020年06月17日 1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