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偶爾翻詩賞文,讀到蘇東坡詞令《浣溪沙》“雪沫乳花浮午盞,蓼茸蒿筍試春盤,人間有味是清歡。”不禁心生感慨,東坡一生顛簸,或官至尚書學士,朝中寵臣,或身陷囹圄之中,幾遭身禍。禍福起落間,東坡仍然吟得“應似飛鴻踏雪泥”,誦得“人間有味是清歡”。這大概就是大才子對生命最仔細的品味。
人居於世,聲色浮華,我們雖然沒有古人網罟勾連之恐懼,但難免被外物俗事所累,我們或被故紙書卷所吸引,或為商業名利奔波,或為人情世故所牽絆。年少時為爭一口氣而面紅耳赤,年長時為幾兩碎銀而顛簸流離。停步回首處,方悟得人生短暫,幾番起伏不過秋去春回,一切往事盡付月影飄蓬。想起張岱在《陶庵夢憶》中講“雞鳴枕上,夜氣方回,因想餘生平,繁華靡麗,過眼皆空,五十年來,總成一夢。”
現在年紀説一生總是感覺有點遙遠,但一年光景倏忽而過卻也不假。寒冬歲末,正好也是一年的回首之時。庸庸碌碌,一年又到頭,常人大概最在乎一年的收入增長几何,職位升高幾許。而一年輾轉,我們最應該記得的恰是四季輪迴的春花秋月,最容易遺忘的就是一日三餐的尋常生活。清歡一詞,雖然平常,卻如此難得。
布衣暖,菜根香,詩書滋味長。作文如做人,讀書即生活。讀一篇好文如同品一杯好茶,寫一篇好文如同作一道佳餚,太多的華麗辭藻、駢偶佳句也會讓人生膩,而白灼清炒反而更能感覺到食材的真滋味。宋人曰:作詩無古今,唯造平淡難。其實不唯作詩寫文,古人造園擇器或家居置物也力求因地制宜,就地取材,不施雕琢,燕居清賞之間享得清歡閒福。
遙想古人物質匱乏年代仍能從一杯茶,一爐香中生髮許多幽思,而我們卻被浮光熠色的商品遮望眼,很少時間仔細品味生活,不禁心生愧意。當然,清歡一詞,説難很難,説容易也很容易。清賞之歡,不在物質的多與寡或價值的高與低,有時候,它僅僅是你聞到一株蘭花的馨香,看見窗欞漏下一絲褶皺的陰翳。光自拂,花自開,你亦自在,清歡自來。
文章來源:文人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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