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何曾是兩鄉
餘道勇
金秋又到,金佛山上的方竹林經過一夏的孕育,肥碩的方竹筍穿越時空隧道,從肥沃的土層裏鑽出來,呈現於世人面前。月兒缺了又圓,高掛在金佛山之巔,金輝灑落在山坡上。這是一個怎樣的世界,吸引了眾多的鏡頭和目光!中秋的圓月與方竹,一圓一方,引起我無盡的遐思,一切的美好,總在方圓之間啊!
雨後的秋筍,拔尖兒地往地面上拱。有攝影愛好者花上四天四夜用慢鏡頭捕獲到了一根筍子的生長,讓我們在數十秒的時間內看到了方竹筍頑強地衝破母親的胎盤,嗶嗶剝剝地刺向地面,指向蒼穹!
這就是金佛山上的靈氣!方竹與圓月,必然陪伴着我對家鄉的眷戀和思念。
當中秋與方竹相互交映,我便很得意地在朋友圈裏展示這世上不多見的秋後竹筍,去吸引眾多的目光,聚焦在我的點贊裏,去收穫那一份秋天的喜悦。然後,我給遠方的朋友寄去數十根新嫩的方竹筍,雖然郵寄費超過了購買的價格,我仍然樂於享受那種與人分享秋筍的快樂。這種快樂,勝過了一盒月餅的份量。方竹雖然不在五穀之列,但誰能説這不是農人的豐收季節呢!
竹子在金佛山周邊山水之間,確實是尋常之物。走在鄉間,行在山裏,路邊河畔,一枝枝竹長得自然而茂盛。金佛山的土地滋養了一片一片竹;金佛山的竹,薰陶了一代一代人。宋代蘇軾詩云:“可使食無肉,不可居無竹。”金佛山下的我,有這麼一種福氣,天生就“居有竹”。中國文人素來將“梅蘭竹菊”稱為四君子,來進行崇拜。清代南川籍舉人周伯寅回鄉遊歷金佛山,也不忘記作一首詩,詩中當然離不開竹子了。詩云:“一枝邛竹一詩囊,兩腋清風送夕陽。幾度別僧還小立,天生兩眼為山忙。”這首詩至今仍然刻錄在金佛山西坡碧潭幽谷的入口處。
有了文化的因子,月亮和方竹才真的獲得了提升,就象中國古代神話中的神仙飛昇。神仙也是人,是不死的人,人死了就是鬼神,不死而成神就成為仙。比如嫦娥奔月,嫦娥肯定是人間最美麗、最惹人愛的女子,她不能屬於哪一個人,她只能是一個象徵,一種寄託,所以她只有飛昇到月宮裏成仙。她是寂寞的,但她用她的寂寞換來了“天上一輪才捧出,人間萬姓仰頭看”的人間歡樂,釀造了“何處相思明月樓”的酸甜苦辣相思!只可惜,陪伴嫦娥的吳剛,砍的是一株桂花而不是方竹。不過也正好,方竹在秋天拱出,配上圓月和月餅,呈上一道百筍盛宴,豈不更妙?
中國人向來推崇天圓地方,表達外圓內方的處世之道。這千萬年的相伴相隨,不知道這方竹是不是也修得了靈氣,於金佛山之巔,立地成佛了。
中秋的月,向來是多愁善感的、充滿思念和期翼的,如“月是故鄉明”“天涯共此時”“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之類的詩句,無不將人類最敏感、最深沉的親情、愛情寄託於明月之上。山間之竹,向來卻是堅強的,如“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巖中”,又如“凌霜竹箭傲雪梅,直與天地爭春回”,這是竹的孤傲和頑強。而秋天的筍,卻又如同秋月一樣,有着最為鮮嫩、柔弱的特質而深為人們喜愛。每到深秋,金佛山上一日天涼一日,方竹筍隨着秋雨一節一節快速長高,成為盛夏之後的第一道風景和美食,送達遊客面前。
秋又至,天又涼。月兒遠遠的掛在天上,朗朗俯視大地,照亮了我,也照亮了你。但我不知道,是哪一縷光亮照亮着家鄉的殘荷,是哪一縷光亮照亮我身邊的方竹?真是太佩服蘇東坡了,“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千古絕響!
又想起王昌齡的詩來,“青山一道同雲雨,明月何曾是兩鄉”。當方竹筍和中秋月相遇相逢,會不會湧起惜別的離傷?我想它們不會,因為,它們永遠駐紮在我的心裏面,即使月兒圓了又缺,竹筍枯了又長,秋月秋筍帶給人間的歡樂,卻是永遠不會抹去的。就象嫦娥的飛昇,已成為一道永恆的精神!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無論遠行的人們,還是歸家的學子,都藉着山月,將一抔潔白的美好,和着一杯陳年佳釀,寄託於萬古不變的自然之月,抒寫着七彩斑斕的心中之月。這個世界,便沉浸在温暖的月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