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黑龍江省呼瑪縣曾經插隊並在那裏生活、工作了十五年,人生最充滿生機活力的年華,獻給了林海雪原中的黑土地、大森林。很多人説,對青春的汗水,甚至是鮮血,灑在農村、山林,“無悔無怨”,其實完全不是如此。更多的知青,去上山下鄉,是出於無奈,不得不為之。但大多數知青們是明智的、偉大的,他們奉行“既來之,則安之”。我看到呼瑪的知青,無論是農村的,還是林場的,在79年大返城前,舉動都是“安心在當地生活、工作”,盡心“建設邊疆、保衞邊疆”。沒有給當地帶來動盪。
我的知青經歷,不是典型的,是另一種少數。我沒有重疊過我所見到的知青之路,覺得是在一條充滿歷練的路上行走。在黑龍江工作的日子,除了告誡自己不可忘乎所以之外,更多的是努力學習、刻苦工作;同時,又有自卑感,原因是自己並非“科班”出身的專業財務工作者,而且我的文憑和學歷,註定我在“官場”走不遠,唯在實際工作中表現出的能力和水平,要“高人一等”。所以,自覺向書本學,向實際學,不管是最初的獸醫學習,還是後來的會計工作,貫穿於我在呼瑪工作十五年的始終。
歷史是漫長的,人生是短暫的,甚至是短促的。自己曾經更為短促的一段經歷,不説出來,會在我的毫不起眼的歷史中淹沒而不會引起世人的可惜。説出來,也不會引得更多人的注意,產生所謂的“轟動”效應,但她畢竟會引起熟悉我的人的共鳴,也可插入他們的回憶,讓過去的沮傷、喜悦、倒黴和幸運不至忘懷,老有所悟。
結果,就在這平常的時間裏,看到曾經是漠河的插隊知青在“漠河網”發表漠河插隊往事,都是日常司空見慣的小事、凡事,沒有悲哀與苦衷,有吃苦耐勞和生活的不易,老鄉與知青,原來都是相惜相連的,寫出來,變成蠻珍貴的資料;看到幾個自辦的知青網站,發表了形形式式的回憶當年知青(下鄉)插隊的生活、勞作是何等的苦、難,以至於那一片天要塌下、地要凹陷了。我想,我也可以把以往的經歷寫一下,只是沒有那麼多的磨難,所以對那千種風騷體會自然不深。我的知青之路的回憶寫出來之後,會不會被曲解為奇怪的東西呢?我本不為追回青春的活力,我的青春也從未有過明確的定位,只是隨遇而安中的偶然機會,成全了我的另一種機遇。但機遇不會光臨在懶惰者的身上,也不會光顧在見異思遷者的身上。於是,衝動奇妙地促使我落筆,儘管我不是文字集成的高手,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寫了一、二十萬字了。朋友們説,你可以出本書,讓過去的歷史不因年久變蒼老,進而淹沒在浩瀚的天地中,使我們的兒輩根本不知道父輩身上曾經發生過那麼值得紀念的事情得以留下。
我的回憶文字,註定不是廣眾知曉的,僅在一個很小的範圍內、熟悉我的老朋友、老知青間傳遞,得到他們的認可,便是一件成功的小事了。有時為了核對一個小小的細節,找當事者,可當事者已經離開這個世界,於是幾經周折,他們的兒輩回答了我的疑惑。當我寫出當年糧食政策原因,外界並不知情的事,老知青會質疑我的回憶的真實性時,我被他們的認真仔細之情而感動,更促使我把握住史料性文字的有效性。每當寫史料性文字時,我有點誠惶誠恐的、小心翼翼的,生怕與事實不符。所以,他們會説,你的記性真好。寫的很真實,記得真清楚。
知青的過去,不應成為地下水,源源不斷流向老井中,僅僅在井底發出波光;矛盾的是,知青的過去,絕大部分是地下水。也好,千百萬個井底波光連成片了,還是會引得駐足觀看的無數人流的。不是詩與遠方同行,那是有美好的想象成分的,老知青的回憶出現在世人面前是“人約黃昏後”的燈市,不會“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的,也不是“為化得身千億”,是“散上峯頭望故鄉.”,僅此而已。
2019年是上海知青去呼瑪的五十週年,很多當年的知青結伴而行,踐行民間的紀念。就知青上山下鄉而言的“紀念”,我看不出值得大書特書的意義在哪裏。儘管上山下鄉粉碎了我們中很多人的夢想,或者説如夢的起點在開始時,就已經結束。但就知青“上山下鄉”後,給當地帶來的一些變化,如提高了當地農村、農民的文化素質;將城市文明、開放思維帶到農村,對打破封閉、保守、愚昧、落後思維方式,有極大的推動作用。對這種不被忘卻的紀念,是值得的;對知青們到呼瑪各地農村,在生活上、生產上受到當地老鄉、生產隊領導的體貼關懷,是知青們終身難忘的記憶,踐行民間紀念---重返第二故鄉的回憶遊,也是值得的。 我曾經看到一篇責難知青的文章,作者年輕時也到“北大荒”當過“兵團戰士”,算是“知青”一員,以她的理解,評價了當年上山下鄉的年輕一代。她問道:“我們這一代中的大多數人,可曾真正擁有過文化和知識?”她認為,當年去農村的青年們喊出的“無怨無悔”,是違心的高調,上山下鄉是“政治的殉葬物”。回城後,大多數人只能從事普通的熟練勞動,成為這個社會金字塔的底座,失落、抱怨,又無可奈何,絕望中迎來退休養老。她從內心是反對“知青”到農村去的(進而在內心深處是否反對黨和國家,我們不得而知)。
就我的觀察和體驗,廣大的曾經的“知青”,都已經退休多年了,但沒有絕望的退休,相反覺得,退休時國家給予了應有的待遇。在回憶“上山下鄉”這段經歷時,正面的感覺,遠超負面的悲傷。我們大多數的插隊一族,退休的生活充滿陽光,又享受着中國人特有的“天倫之樂”的老年生活,有何不好?
原呼瑪縣委書記呂開太説:“知識青年在呼瑪縣插隊的10年中,與呼瑪縣人民結下的情誼,卻像黑龍江水,綿綿流長,廣大知青把人生最寶貴的青春年華,獻給了千里邊疆,無私,無畏,流汗,流血,創建的業績,永遠銘記在呼瑪人民心中,永遠刊載在呼瑪史冊上。”(《呼瑪知青風雲錄》第8頁)
2016年夏天,我離開洛古河45年後,第一次邁進洛古河的土地,我第一震驚的感覺是:這麼偏僻的百人小山村,無線通訊的信號這麼好,手機的信號顯示為滿格。現代化通訊標誌之一的手機通訊;國家電網的高壓鐵塔的電線,一直延伸到村頭的配電房,現代化生活的必備條件,洛古河不缺,小山村--洛古河的人們跟上了時代前進的步伐。國家財政投入的資金,在小村裏盡得體現。
2019年8月,在微信“洛古河插隊知青羣”裏看到原在漠河洛古河插隊落户的幾位老知青,故地重遊的照片,念念不忘的親近之情,躍然在目。折現出他們晚年生活的快樂和無憂,同時折射出對過去在洛古河生活、工作的不忘之情。
我也在“北極村聊天吧”裏看到,知青們當年的英姿照片(感謝他們把五十多年前的老照片保存的那麼好),引得每一個“北極村”曾經的知青“都能回憶一下少年樣子”,足見知青對第二故鄉的認可,以至於懷念、不忘!
我們不能不説,發出“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很有必要”號令的毛澤東在這一點上是有錯誤的地方,因為處於讀書階段的廣大學子們從此失去可能的上大中專學校的機會,但他的這種擔憂和為難,本質上是為了共和國長久存在。我們依然從內心感到毛澤東是一位拯救中國和中國人民出苦難的偉人。沒有毛澤東,就沒有中國共產黨、沒有新中國。
所以,一個曾經在北極小村洛古河插隊落户的、在林海雪原深處度過十五年的知青,在邁入古稀之年,想把這段經歷告訴後人。於是,平生第一次嘮嘮叨叨寫了在“雞冠之頂”發生的屬於自己、也屬於知青的故事。
(2021年3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