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一曲《水調歌頭》,道盡世人對天際懸掛那輪明月的嚮往和眷戀。
或許正如張九齡所言,''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不管此時此刻,你在何處,我又在什麼地方,只要我們一起抬頭,便能看見同一片月光,就好像你和我從不曾分離那般。
在華夏的古詩詞中,讀者們會發現,''明月''在古人心目中的地位是非常崇高又微妙的,開心時賞月,不開心也要賞月,思念故人會賞月,和朋友相約同樣會賞月。
似乎,唯有那皎潔的明月,才能真正寄託人們的情感一般。而在此其中,當以李太白的《靜夜思》流傳度最廣,無論年紀大小,只要説上一句''牀前明月光'',就可以立刻接出下一句''疑似地上霜''。稱它是一首''國民唐詩''典範之一,也不為過。
但世人讀《靜夜思》,卻常常會生出幾個疑問,一是依照古詩詞的創作規律,緣何身為大詩人的太白會在此詩中重複''明月''一詞?二是''牀前明月光'',這個''牀''真的是人們睡覺時使用的牀榻嗎?
01我們熟知的靜夜思,並非原作
首先,先從第一個問題説起,從有關唐詩以及《靜夜思》的相關史料裏能看到,宋代時期多數記錄這首詩的文集裏,是這樣書寫詩句的,''牀前看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山月,低頭思故鄉''。
它和我們熟悉的詩作有兩處不同,一是首句''明月光''改為''看月光'',二是第三句的''明月''改為''山月''。從詩句的整體效果以及規律上來説,宋版明顯更偏向於詩人原作,理由如上文所講,華夏古詩詞的創作,最忌諱在相鄰、相近段落裏重複同一個詞語的,如果一定要出現,詩人則通常會採取相近的詞語代替。
再則,從最崇尚唐朝的日本流傳版本里也能看到,李白的原詩作確實更接近於宋朝的流傳版本。那麼,這首詩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不同的,又是如何成為現在人們熟悉的這個版本?答案是明清時期。
在明朝刊版的《唐人萬首絕句》和清朝康熙年間的《唐詩別裁》就能發現作者對《靜夜思》的改動,至清朝乾隆年間的《唐詩三百首》,則正式敲定詩句內容,由此流傳世間。
可為什麼人們要改變這首詩的詩句?實際上,從誦讀韻律來講,乾隆年間的版本明顯比宋朝版本更得百姓們的喜歡,因而後一版本流傳廣,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02牀不只是牀榻,世人誤解千年
其次説第二個問題,''牀前明月光''中的''牀''到底什麼意思?它的答案,彷彿已經爭論千年,各種解釋不一,甚至誤解居多。
譬如在多數解讀裏,人們最常認為的是牀榻,即世人睡覺時使用的工具。
可是,倘若真是牀榻的話,那麼這首詩的本身便會充滿不科學的意味。畢竟當詩人躺在屋內的牀榻前,想要抬頭、低頭看明月和月光,都是非常困難的動作,更別説,假設詩人所在的屋子地面生有霜的話,他又是怎樣忍受這般寒冷的秋夜温度的?
故而,''牀''等於牀榻這種解讀,明顯是不靠譜的。
當然,也有部分人覺得,''牀''實際上是“窗”的通假字,也就是説,詩人欣賞明月,思念故鄉的地點,是屋內窗前。
可是,從宋代流傳的版本里,我們能看到,詩人見到的明月實則是''山月'',窗前屋內的視野明顯會受到限制,那麼詩人又怎會明知故犯,以山月來形容月亮?
更別説,山月從另外一個方面解讀,也代表着室外月亮,所以可以初步判定,詩人在創作這首詩的時候,是站在屋子外面的,''牀''是窗的通假字這種假設不能成立。
因而,想要找到問題的答案,不如從''牀''字本身的註解入手。
一是井欄,它的來源和古人的生活習慣有關,那個時候沒有自來水,所以人們想要飲水,通常是在地上開鑿水井,又由於水井幽深,便會在井口前搭建數米高的護欄,讓它呈現正方形的模樣,把井口整個護住,防止來往人們無意間跌落水井。
從外觀上來看,這種護欄同古代最傳統的架子牀有點兒相似,故而人們喜歡把井欄稱作''銀牀''。
而從《靜夜思》的創作背景和內容上來看,深夜思念故土的詩人,獨自一人走到室外,看到月光傾撒在井欄上,從而生出點點感傷,其實是非常有可能的,更別説,井欄附近有霜凝結,同樣是常理內的現象。
此外,太白也有另外一首和牀有關的詩句,能證明''牀''即是井欄。那首詩便是同樣深受世人青睞的《長幹行》。
''郎騎竹馬來,繞牀弄青梅'',詩作本身説的是一對青梅竹馬嬉笑玩鬧的場景,但是從古人遵循的禮儀來説,女子的卧室通常不允許男子進入,因而,竹馬想要在青梅的牀榻前和她玩鬧,這種設想是完全行不通的,唯有''牀''是''銀牀'',兩個人是在有水井的院落裏嬉戲,方才符合當時的風俗禮節。
二則是一種傢俱,名叫胡牀,它流行於唐朝時期,和太白生活的時代正好相符。
而這種傢俱雖然以牀為名,實際上從外形來講,更接近於我們現代的小馬紮,非常輕便,可以隨身攜帶,不管去哪裏,都不會給你的出行造成麻煩,甚至在你需要的時刻,能夠及時給予你休息幫助。
所以,如果《靜夜思》裏的''牀''是胡牀的話,那麼可以想象這樣一個畫面,深夜失去睡意的詩人,帶着一把胡牀,獨自一人走到院落中,靜靜坐下來凝視月光,思念故土,是不是也算在情理和常理之中?
但如此一來,又有一個新問題產生,即窗的通假字和牀榻不成立,可銀牀和胡牀,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牀''?在筆者看來,這個問題的答案,大抵只有太白本人知曉了吧。
不過,不管是胡牀,還是銀牀,其實只是詩人當時所在的一種環境罷了,於詩作本身來説,並不會對詩人想要表述的情感有任何影響,不是嗎?
同時,從這樣的爭論裏,也能得出一個道理,即賞析一篇作品時,作者想要傾述的感情才是關鍵,其餘皆屬於旁枝末節,勿要避重就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