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雲網北京】4月18日報道(文/林京)
春遊火熱之際,漢服卻迎關店潮。
今年以來,已有至少4家漢服品牌宣佈閉店,包括花箋溪、城南莊,衣錦九都漢服和梨花渡等。這些都是漢服愛好者耳熟能詳的品牌,其中,九都漢服以超高性價比,被漢服愛好者稱為“白菜店鋪”。而作為八年漢服老店,梨花渡宣佈閉店,也令外界唏噓不已。
閉店潮從去年已經開始,諸如蘭若庭、熠耀和漢衣晟道等宣佈品牌重組或者閉店。據不完全統計,從2021年下半年至今,已經有近20家知名漢服品牌宣佈關店。
漢服從昔日的小眾愛好,演變成為年輕人的“三坑”產品,對一些“為愛發電”的漢服商家們來説,五味陳雜。行業過去幾年間的快速擴張,以及抄襲、低價戰、資本入局等系列變量,都持續籠罩在他們頭頂。
漢服行業發展的分水嶺作為一家十餘年漢服老店,簪花閣漢服工作室負責人馮喬與漢服的結緣,緣於大學畢業論文。主修服裝專業的她,把主題定在漢服,彼時漢服還只是一項小眾愛好,她記得在網上能蒐集到的資料、圖片都非常少。
依託於家鄉西安得天獨厚的文化氛圍,馮喬後來加入很多漢服羣,並和朋友一起成立了西安高校漢服聯盟。
畢業之後,馮喬從事電商行業,由於市面上售賣的漢服布料稀少,很多漢服論壇內朋友經常請她幫忙代購布料,一來二去,她便決定開一家漢服店。
這是初期漢服創業者的一個縮影,多是漢服愛好者,全憑一腔熱愛,行業也尚未形成一定的規模化和標準化。
以“湯圓姐姐”照片走紅網絡的漢服商家敖珞珈回憶起漢服創業初期——彼時經商環境非常好,雖然漢服顧客比較少,但商家更少,商家那時少有成套售賣的概念,大都做的是單品,比如裙衫、上衣、革帶等,由顧客自己去選擇搭配。敖珞珈也正是從小品切入漢服市場。
變化出現在2015年。一系列支持傳統文化發展的政策出台,以及諸如西塘漢服文化周等規模較大的漢服活動開始舉行,一時間,漢服熱度不斷攀升,吸引更多人入局。
對一些入局者而言,漢服是一門有利可圖的生意,商業性行為變多,價格戰其實從那時已經打響。
如果説2015年之前,漢服商家更多的是“為愛發電”,會做很多考據工作,也比較強調傳統文化。那麼,2015年之後,隨着入局者變多,開始考驗漢服商家的專業運營和策劃能力,他們開始為淘寶店招募專業的攝影師和模特。
圖注:敖珞珈正在設計漢服圖案 來源:受訪者供圖
在漢服領域深耕十餘年,敖珞珈將漢服分為四個階段——
2008(及以前)年到2013年是屬於漢服行業的1.0時代,商家多由漢服愛好者成長起來,顧客根據商家產品被動購買,很多漢服的的形制和理論還在建設當中,大家也都在摸索,參與者也都非常有熱情。
2013年到2018年是屬於漢服行業的2.0時代,漢服實現飛速發展。
2018年至2022年則屬於漢服的3.0時代,不乏很具有商業頭腦的商家入局,比如十三餘、池夏等,創始人具有較好的商業規劃,同時對漢服非常熱愛,在漢服行業中異軍突起,增長非常迅速。
也是在此期間,有很多其他行業轉型或者原產業鏈上的商家進入漢服市場,想撈一筆快錢,但很多都在近兩年鎩羽而歸。
“3.0時代成功的商家,需要兼具專業性和熱愛。”敖珞珈説,而如她一般的老牌漢服創業者,都屬於熱愛有餘,但商業不足,運營能力弱,屬於苦苦支撐的狀態,同時也都在很努力的做一些改變。
漢服創業者遭衝擊:抄襲、低價、疫情隨着漢服快速發展,生產工藝也從昔日的量身定製到“流水線化”,出現一批“白菜價”產品。
簪花閣漢服工作室有一款售價在200~260元的漢服配飾,就曾被另一家門店抄襲,對方把花紋材質進行了一定替換,工藝也相對粗糙,但憑藉着99元的價格,一天的銷量能達到數百件。
這讓馮喬第一次感受到衝擊,這款配飾在自己店鋪日均銷量不過一兩單。比起純手工量身定製,流水線生產確實可以大幅壓低成本,她趕緊跟工作室小夥伴進行了一次覆盤,進行應對之策。
敖珞珈亦表達了相似的觀點。她認為,顧客的分流,讓模仿和抄襲對原創商家的打擊更大。
近兩年,隨着對傳統文化的政策支持,以及漢服的大幅宣傳,出現很多新顧客,他們大都初次嘗試漢服,並非漢服愛好者,或者對原創漢服了解較少,就是奔着一次性使用目的購買服裝,很容易受到低價抄襲產品的蠱惑。
敖珞珈説,漢服最常見的是爆款抄襲,一些抄襲者對爆款產品進行輕度修改,減少新品試錯成本的同時,以低廉的價格迅速佔領市場。
敖珞珈説,跟時裝不同,被抄襲的漢服商家很多時候都只能“啞巴吃黃連”,比如抄襲者會稱自己也是根據某文物設計,或者根據某個考據報告設計,“這讓你無從反駁,只能任由他竊取了你的研究成果。”
她比較擔憂的是,最終漢服行業最終會呈現的一個情況是不再具有鮮明的文化屬性,慢慢變成類似於cosplay的服飾,“它只是一個好看的衣服罷了”。
馮喬也表達了漢服抄襲的困境,因為很多漢服創業者都是工作室等小作坊模式,無力承擔訴訟成本,甚至一系列程序下來,所耗費成本比對方賠償的錢還多。如果規模較大的公司有專門法務,更具實力去反抄襲。
目前簪花閣漢服工作室只能想辦法做一些事情避免抄襲,“比如相比刺繡,印花抄襲難度更高,除非看到我們原稿。”
而敖珞珈則是在深挖地方文化上去做出差異化,“如果漢服風格雷同,其實並不具備文化價值,也很容易被模仿。我覺得漢服的魅力是在於:它能代表某個時期的文化或者是某個地域的文化。目前我還少有看見一個企業或者單位去發掘這個點,我希望通過這條途徑做出差異化。因為我覺得漢服是一個文創產品,而非單純的服飾產品。”
資本觀望、閉店潮與漢服創業者的新探索是做“小而美”還是規模化生產,對漢服創業者來説是一大抉擇。如若規模化,一方面,商家需要專業的倉儲、物流、管理各方面的人員,成本驟增。另一方面,商家為了降低成本,一個款式會同時生產幾百甚至幾千件,如若市場銷量不好,就會留下庫存難題。
一位業內人士告訴獵雲網,她曾向一家漢服閉店老闆談起“為何要把價格壓那麼低”,對方表示,“沒辦法,要保持一個流水,否則工人的工資就發不出去。”
營銷是另一項重要原因。隨着小紅書、抖音等新興平台崛起,尤其是資金充足或者獲得大量投資的創業者,會燒錢營銷。據業內人士透露,品牌方投放流量方法非常多,比如某位用户在抖音上分享自己購買到的漢服,品牌方如果看拍的比較好,就會給這個視頻灌輸一定流量。
但也有漢服創業者告訴獵雲網,並不想營銷,一是種草經濟火熱之下,各平台博主價格肉眼可見的水漲船高。二是漢服並非如外界所想的暴利行業,利潤較低,很多創業者甚至處於虧損狀態,從成本收益角度考量,並不划算。“很多店突然間爆火,過段時間又關掉,其實背後的原因沒有什麼內幕,無非就是盲目擴張,燒錢營銷,然後把自己玩死了。”
敖珞珈預判,未來會有三種類型的漢服店存活下來,第一種是像十三餘、重回漢唐等品牌,它們品類齊全,在圈內口碑也很好,更有資本加持。第二種則是在垂直領域做得特別好,比如使用真絲材質等等,在某一方面非常有口碑和專業性,比如:明華堂、山澗、擷秀。第三類則是很多文創單位或企業,它們會成立一個漢服部門,雖然體量並不大,但會背靠某博物館或者某文投集團,他們的資源和運營能力非常高。
據數據統計,2021年漢服愛好者規模預計達689.4萬人,市場銷售規模將達到101億元。漢服已由一項小眾愛好,成長為百億市場。更有數據預測,漢服潛在消費者數目高達4.15億人。
天眼查數據顯示,2021年新增漢服相關企業數量為773家,年度註冊增速為16.7%。截至目前,共有3400餘家企業名稱含“漢服、漢代服飾、漢代服裝、漢衣冠”,或經營範圍或產品服務含“漢服、華服、漢裝、漢代服飾、漢代服裝”,且狀態為在業、存續、遷入、遷出的漢服相關企業。其中,個體工商户佔比3/4,有限責任公司佔比近1/5,成立於5年內的漢服企業佔比近8成。
雖然過去幾年間,資本開始入局漢服行業,甚至出現了諸如B站、泡泡瑪特等新消費企業,但目前漢服服裝市場投融資事件不足10起,僅有諸如十三餘等頭部品牌獲得投資。
而獲得流量的品牌皆有一定的流量屬性,比如十三餘創始人小豆蔻兒本就是網紅出身,擅長營銷,織羽集與“星女郎”徐嬌有深度合作。
漢服創業者對於資方態度不盡相同。一些漢服創業者堅持做“小而美”,他們擔憂,一旦資本介入,會要求銷量,理念上也會存在諸多分歧。
而敖珞珈則是期待與資方合作,只是尚未遇到合適的合作伙伴。目前她正在打造一個集原創漢服品牌、漢服設計師、漢服模特和全國活動落地的一個漢服平台,這個想象空間未來會更大一些。“希望資方是不僅有資金能力,還有很強的運營能力,我們現在欠缺的是資金和宣傳。宣傳指的是讓漢服擴大更多的圈層以外人士。”
她認為,疫情之後漢服會進入4.0時代。漢服商家除了商業運營能力和熱愛以外,需要對品牌進行精準定位,因為有更多玩家湧入,如果又有資本加持,未來競爭壓力勢必會更大。
敖珞珈也曾在行業鉅變中“摔倒”,她曾因遭遇原創漢服被抄襲的困境,致使生意冷清,疊加疫情影響險些破產,曾負債百萬。“現在就是告誡自己不要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在下一波衝擊來臨之前,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