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今天的故宮,無論是近距離欣賞宮殿建築還是參觀文物陳列,觀眾可以看到包括麒麟、獬豸(xiè zhì)、甪(lù)端在內的很多“瑞獸”“神獸”,甚至有遊客專程進故宮打卡這些出現在宮門、殿內、廣場、屋檐的知名“動物景點”。
作為大型宮殿建築羣和博物院的故宮早已被人們熟知,但很少有人知道故宮還附載着很多關於“神奇動物”的故事。這些“神奇動物”有何淵源?古人為何將它們請進故宮?這些關乎故宮、又與動物研究相關的交叉領域已進入研究者的視野。
資料圖:北京故宮博物院。陳一年 攝 圖片來源:CTPphoto
近日,帶着上述問題,記者走進故宮實地採訪了《故宮裏的博物學》一書作者潘婧(筆名小海)。潘婧畢業於中國科學院動物研究所,後從事出版工作,在深入研究故宮館藏文物《鳥譜》、《獸譜》和《海錯圖》基礎上,她編寫出版了《故宮裏的博物學》叢書。
《故宮裏的博物學》,編寫自故宮館藏文物《獸譜》、《鳥譜》、《海錯圖》 資料方供圖
“其實,觀眾如今走進故宮打卡的很多‘瑞獸’‘神獸’,都可以從乾隆皇帝的‘枕邊書’《鳥譜》《獸譜》《海錯圖》裏面找到原型。”潘婧説。乾隆皇帝喜歡書中所繪種類豐富的鳥、獸和海洋動物,它們共同反映了一個物產豐富、幅員遼闊的中國。書中的一些“瑞獸”能成為故宮建築羣的一部分,則與古人對於動物的認識理解有關。
實地搜索故宮中的“神奇動物”
“慈寧宮門前是鎦金麒麟,御花園那邊我們還能看到一對兒獬豸。”為了更好了解故宮中“神奇動物”的故事,潘婧和記者一同走進故宮,開始現場交流。在古代中國,麒麟被認為是四靈之首,象徵祥瑞、榮譽;而獬豸是能明辨是非的神獸,會用頭上獨角頂奸惡之人,被古人寄予了公正不偏倚、光明正大的意藴。
故宮御花園門口的獬豸。董澤宇 攝
除了出現在殿外,殿內自然少不了“瑞獸”的身影,太和殿內就陳設有甪端。“甪端也是一種傳説中的神獸,相傳可通四方語言。陳設殿內,象徵着皇帝是有道明君,通曉天下大事。”潘婧説。
她告訴記者,除了《鳥譜》《獸譜》中提到的生物外,故宮中還有一些沒有收錄在書中的神獸,如太和殿屋脊上排行第十位的“行什”,被古人認為可以逢凶化吉、消災去禍,甚至有避雷的功效。
資料圖:圖為故宮“丹宸永固——紫禁城建成六百年”展上所展示的太和殿上的脊獸。中新社記者 杜洋 攝
記者發現,故宮中一些“瑞獸”的動物形象基本難以辨別其動物原型。面對記者的提問,潘婧介紹稱,這與中國古代人對待動物的態度有關。“古代人不是不瞭解動物,而是不想把動物描述得過於詳細。如果把觀察結果描述詳盡,人對動物就沒有了想象空間,沒辦法賦予動物深層寓意了。”
比如,紅腹錦雞就可能是被古人所神話的動物之一。潘婧表示,古代人認為的“鳳凰”原型之一就是紅腹錦雞。據瞭解,中國古書《山海經》中有“其狀如雞,五采而文,名曰鳳皇”的記載。潘婧解釋説,“古人看到紅腹錦雞時,聯想到相關記載,就會把它當做神鳥。”而在現代,紅腹錦雞已被徹底認識,也進入了野生動物保護名錄,成為國家二級保護動物。
從故宮“瑞獸”到身邊的動物保護
從故宮中的“瑞獸”到古人眼中的“鳳凰”,動物在古代中國政治、宗教、哲學等方面扮演着多重角色。比如,故宮中的一些“瑞獸”受到禮制約束,成為皇家秩序乃至古代文化的一部分。
太和門與乾清門兩對銅獅即為一例。據潘婧介紹,太和門前的銅獅身材魁梧,是故宮所有銅獅中最大的一對,象徵着皇權一統寰宇,子嗣昌盛。仔細觀察,能發現它們的耳朵豎立,頗有威嚴。而在乾清門前的一對銅獅,個頭更小,耳朵下垂,寓意後宮不得干涉朝政。
故宮中的豎耳銅獅。董澤宇 攝
故宮中的垂耳銅獅。董澤宇 攝
“再比如明清時,官員補服上的禽獸圖案與官階息息相關。文官用飛禽,武官用走獸,不同生物與不同品級都是一一對應的。”潘婧表示,古人有時會從文化意義上去理解動物,進而傳達理念。
而故宮中的“神奇動物”所反映的遠不止是動物知識和古代歷史文化。潘婧説,將“瑞獸”請進故宮、將“瑞獸”與古人生活融為一體,其實也體現了古人對於人與動物、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樸素理解。
中國古代典籍中也有不少關於保護動物、保護自然的記載。《孟子·梁惠王上》中記載道:“不違農時,谷不可勝食也。數罟不入洿池,魚鱉不可勝食也。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這種不違天時、保護自然的理念在古代典籍中並不鮮見,對於生物保護與環境保護的重視也是中國古代有識之士一直傳承的理念。
無論是研究《鳥譜》《獸譜》《海錯圖》中的“瑞獸”,還是觀察和打卡故宮裏面的“動物世界”,都能讓人感受到古代中國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敬意和誠意。潘婧建議,今天的人們應該從傳統文化中學習這份敬意和誠意,以更好的方式與動物和諧相處。
她舉例説,近些年公眾提高了對動物保護的意識,但有時候做的還是不到位。比如因燈光污染導致夜間飛行的鳥類死亡。疫情以來世界範圍內口罩使用數量激增,而隨意丟棄的口罩最終很可能會進入海洋,威脅海洋生物生存。
世界自然基金會發布的《地球生命力報告2020》顯示,由於自然環境遭到破壞,造成包括新冠疫情在內的人畜共患病蔓延,在不到半個世紀的時間裏,哺乳動物、鳥類、兩棲動物、爬行動物和魚類的全球種羣數量平均下降了約三分之二。
“與動物和自然和諧相處,是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一部分,在今天更該被髮揚光大。”潘婧説,“人們要以更科學的視角保護動物和自然。”
資料圖:北京故宮角樓。中新社記者 孫自法 攝
從博物到博學
有了對生物的關懷和熱愛,潘婧在接觸到故宮館藏《鳥譜》《獸譜》《海錯圖》時便萌生了要把書做成給孩子看的“博物學”的想法。
“博物學其實反映了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衣食住行、民俗、神話等,這些具有人文屬性的知識是博物的一部分。而天文、地理、自然等具有科學屬性的知識也是博物的一部分。”潘婧對記者説。
“萬事萬物都是有聯繫的。一個人的認知應該建立在理性思維和感性思維的基礎上。各學科間融會貫通,更容易激盪認知,爆發創新。”潘婧表示,對於現代人來講,從古人的角度去認識自然或許會和如今科學所發現的現象本質有所差別。但《中庸》也寫道:“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古人認為博學多識的人能融會貫通,進而看到事物的本質,這一樸素的認識論實際上是與現代科學中的博物學不謀而合。
“我希望大家認識了書中的各類生物之後,對其背後的故事也要有所瞭解。書中的科普只是給孩子們的‘拋磚引玉’,希望這些內容能引發他們自主學習的興趣。當他們有機會向外國人介紹我國生物的時候,這些知識能讓孩子們更有自信。”潘婧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