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望江南暮春》賞讀:春已老,春服幾時成,春色屬蕪菁
”春已老,春服幾時成。曲水浪低蕉葉穩,舞雩風軟紵羅輕。酣詠樂昇平。
微雨過,何處不催耕。百舌無言桃李盡,柘林深處鵓鴣鳴。春色屬蕪菁。“宋代蘇軾的《望江南·暮春》
蘇軾34歲那年上書給皇帝抨擊王安石的新政,蘇軾有傲嬌的一面,在你們讓我接受處罰之前,我自己先請求調出京城,遠離這個鬥爭窩子。當然他有沒有試探皇帝的意思呢?其實已經不重要了。很快如他所願,把他調往杭州做通判,不久又調往蝗災旱災肆虐的密州。
在密州這個艱苦的地方,蘇軾和老百姓一起鬥蝗抗旱,倒也十分的充實。但是他還年輕,就在朝堂鬥爭中以這樣的方式離開,心中多少有不平之氣。次年密州工作局面穩定後,他命人修繕了城牆北方的城樓,弟弟蘇轍提名”超然”。這座小小的縣城就有一座可以眺望北方的高台。
但顯然這個“超然”二字是時事命運妥協的結果,四平八穩,很多人找不出茬。
但真實的蘇軾又不是老朽。以他39歲如此官場華年,去登超然台,怎麼也不會是神仙。他壓抑他無奈,寫出了兩首登超然台的名詞。
寒食後,酒醒卻諮嗟。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 詩酒趁年華。“蘇軾《望江南·春未老》
經過半年的施工,超然台以嶄新的面貌,有着弟弟大氣手氣的題名的樓台竣工。此時正是他39歲,密州春暮,寒食節和清明節。站在這地方看着辛苦治理的密州,從一個蝗災旱災頻發,民不聊生的小縣城,變成了人間花海,那種真實的成就感還是讓他喜悦。
“半壕春水一城花,煙雨暗千家。”這是風調雨順的得意。蘇軾在這裏如同潘安白居易一樣因地制宜,種滿了經濟果樹梨花,此時正是梨花飄雪的美麗日子。這句話有他的得意,政績,欣慰,甚至年輕人的豪氣。
此時正是清明,蘇軾家鄉在四川,但是長年做京官,現在又外放在山東,家肯定回不去。但是這超然台的落成,讓他有歡喜,就在這裏烹茶作詩,不辜負自己的年華吧。
“詩酒趁年華”寫出了心中那種尚有青春的豪邁。
孔子説“暮春三月,春服既成,冠者四五人,童子七八人。”説的是春秋時代的上巳節。
蘇軾在這首《超然亭春暮》裏,沒有直接寫上巳節,直接化用孔子的句子,卻別有一種成熟和篤定的晚春之美。
“春已老,春服幾時成。”
這個春已老,比春暮兩字來得震撼。因為蘇軾根本就沒有忘記自己的年齡,39歲,這是青春之暮。春天用以祭祀和遊玩的春衣並沒有做好。這是暗示他無緣和帝京的朋友無拘無束快樂的遊春。蘇軾不缺春天的衣裳,何以感慨春服未成?這起自論語的典故,實際還有另一種意思,就是我離真正穿着春服遊玩的那種開心還遠着,我沒有那個放下一切的曾點的閒情。
“曲水浪低蕉葉穩,舞雩風軟紵羅輕,酣詠樂昇平。”
有人説這是眼前景,實際這是他心中景。他説自己春服未成,卻轉筆寫下動人的上巳節的曲水流觴和羅衣歌舞。那是在真正太平之後的光景。實際蘇軾正是不滿意王安石改革造成的動盪,他才被外放到外地做官。而密州他看到的是災荒,密州之外呢?天下富庶安定,對於蘇軾來講,他認為遙遠得很。他對朝政有着憂患,對自己也有着39歲的焦慮。説是超然亭,一句春服遠未成,就泄露了他的心。
蘇軾是真正親近土地和農民的。那些遊玩都是次要的,對於農民來講,耕作勞苦卻是現實。
“百舌無言桃李盡,拓林深處鵓鴣鳴。”
這是春深春暮的寂寞。我讀出了深深的寂寞。既是田園美景,也是一種無言的寂寞。
是怨恨朝堂上鉗制諫官口舌,打擊百鳥百花嗎。
“春色屬蕪菁。”
春天到了暮春,青色集中在一望無際的蔓菁菜上。這就是最真實的農村,最真實的土地。
但是許多人和我一樣,讀出到是寂寞。是説他將無可奈何如同蕪菁一樣沉默在這片土地上,還是説他即將走向人生的中年,有無可奈何的成熟和寂寞?
蘇軾説這樣的暮春,他的春服未成,是一種理想永遠達不到了吧。
39歲的蘇軾,沒有寫”春已暮“,直接説,”春已老,春服幾時成“,看過的人,都不會忘懷。
他的這個上巳節並沒有太多的快樂飛揚,只是對着滿地蕪菁的深綠,沉默。
初衣勝雪為你解讀詩詞中的愛和美。圖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