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某年,廣西南寧府永淳縣,城內有一座寶蓮寺,殿宇深宏,禪室明麗,青松翠竹,鬧中取靜。
這是一座大寺,有良田二百多畝,常有僧人一百多人,個個豐衣足食,肥頭大耳。
若有富民達士來寺裏遊玩,僧人皆以上等好茶果招待,外加陪遊侍奉,從來不曾失去禮數。
人們都説,這個寺裏的僧人,都是良善之人,施捨的人越來越多,僧人也越來越殷富。
人們喜歡到那裏去,還因為該寺很“靈異”,凡是求子都很靈驗,好像這個寺裏,真有一個有求必應的神靈。
該寺東邊有個“子孫堂”,規模極大,數十間房排列在左右,專門接待前來求子的婦女。
該寺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凡是來求子的婦女,必須在七日前戒齋三日,而且要身體沒有疾病,心中沒有憂悶,否則不予接待。
前來求子者,統統安排在“子孫堂”住宿。
“子孫堂”的管理也很嚴格,每間房只住一人,房間乾淨整潔嚴密,連個縫隙也沒有,住宿者可以事先去檢查,不滿意可以不住。
房門由住宿者自家男人看守,來此住過的婦女回去後,基本上都能懷上,有男有女。
時間一長,人們口口相傳,寶蓮寺名聲大噪,來此求子者絡繹不絕。
那些懷上了的婦女,有的説夢見羅漢來睡她,有的則説天機不可泄露,也有來過一次再也不來的,也有隔三岔五來一回的。
由於管理嚴格,房門外又是自己的親人看守,其中是否有貓膩,人們並不懷疑。
02真實情況卻駭人聽聞。
那些婦女懷孕,並非神靈所賜。
管理看似嚴格,但都是做給外人看的。
那些僧人,有的來自地下的暗道,暗道直通牀下;
有的揭開水障而入;
也有事先躲在牀屏後面,然後開門進來的。
一到夜深人靜,便從各種渠道而入,對前來求子的婦女下手。
這些婦女都無疾病,身體健康,僧人又個個身強力壯,所以來此求子的,基本上都能懷上。
這些婦女心中自然明白,但是哪個肯説?
也包過有些淫婦,反而藉此為偷歡門路,巴不得能天天來。
然而俗話説得好,久走夜路總要撞鬼,寶蓮寺求子如此靈驗之事,引起了一個人的懷疑。
這個人名叫汪日,福建泉州人,年幼及第,是新任的知縣,到任不到半年。
當他得知寶蓮寺祈嗣(求子)靈應之事,不由得在心裏想,該寺真若有靈,只需祈禱就行了,為毛要婦女住在寺裏?
其中必有蹊蹺!
汪知縣靈機一動,有了主意,命令手下去找來兩個娼妓。
一個叫李翠樓,一個叫張媚姐。
七月初一那天,她們被送到寶蓮寺,詐稱一個是奶奶,一個是小姐,來此求子。
那天來求子的還不少,僅富民和官宦家的女人,就有十來個。
天色將晚,汪知縣還親自去細察了客房,沒有發現任何破綻。
他把李翠樓和張媚姐悄悄叫到暗處,交給李翠樓一碗朱粉,交給張媚姐一碗墨汁,吩咐她們説,晚上若有東西來,無論是人是鬼,都把它們抹在其頭上。
直到李翠樓和張媚姐在房間住下,汪知縣才回衙門。
03第二天天還未亮,汪知縣就帶來兩百多個壯民和皂隸,帶着刀槍麻繩,埋伏在寺外。
然後,他又帶領數十人進入寺廟,叫客人和尚們都出來,寺裏的108個和尚,一個不少地都出來了,站在大廳裏。
汪知縣看到,這些和尚當中,法海和慧雲兩人頭上有粉,性空、悟空兩人頭上有墨,他令手下鎖住四僧,問他們頭上的東西是怎麼回事。
四僧開始推託,找了各種藉口,汪知縣示意他們閉嘴,把李翠樓和張媚姐叫來,令她們把她們昨晚的遭遇,從實道來。
李翠樓説:“昨晚鐘聲一停,就有一個和尚來找我,完事又去了,去了又來,一共四次,每次都不説話。後來我推託不行了,和尚便給了我一個丸子,説是春意丸,吞下去後,哪怕千遭也不怕。然後又給了我一包小丸子,説是調經種子丸,回去後早晨吞下去,自然有子。”
汪知縣又問張媚姐,説的和李翠樓差不多。
張媚姐又説:“和尚弄我時,我用墨抹在他頭上,這兩個頭上有墨的畜生,想必就是了。他們給我的春意丸,我已經吞了,不過他們給我的種子丸,我還沒吞。”
汪知縣叫她們站到一邊,又把數十個求子的婦女叫來考問,可是她們都表示,夜裏並無和尚來。
汪知縣知道她們不會説實話,就叫人搜她們的身,每人身上都搜出一包種子丸,他也不窮究,讓她們各自回家。
04婦女們走後,汪知縣看着那四個傢伙。
法海等人知道瞞不過,只得招供:“寺中雖然有一百多和尚,但只有我們四人有此淫為,其他人都不相干。”
法海接着交代:“種子丸是她們來的時候給她們的,並非那個時給的,不過李、張二人都是當時給的,不是白天給的。”
法海交代完畢,汪知縣喝令統統鎖起來。
沒想到,汪知縣的話激怒了其他和尚,要“造反”。
汪知縣一聲令下,埋伏在寺外的人手持刀槍一衝而入,眾僧頓時老實了,規規矩矩地站着不動,任憑皂隸用麻繩捆了,收入監獄。
兩個監獄,幾乎塞得滿滿當當。
住持佛顯也在其中,他可不想老老實實地做囚徒,悄悄地對禁子凌志説:“我寺出了這種事情,必遭洗除。我管理寺院四十多年,存有一千多兩銀子,如今也沒啥用處。你私放我兩三人,回寺裏去取些被褥和糧食來,我願給你一百兩銀子。”
對凌志這樣的禁子來説,一百兩銀子是筆鉅款,他當即叫來另外七個禁子,加上他一共八人,跟着四個和尚去取銀子。
一行人來到寺裏,掘開銀窖一看,只見裏面銀子無數,遠遠不止千兩。
佛顯説,你們每人各取十大錠,其餘的麻煩你們抬到牢裏,今後好用。
八人見有這麼多銀子,那些抬去牢裏的,今後也會歸他們,便任由和尚們去收拾被褥。
實際上收拾被褥是假,佛顯的目的,是暗中取來寺中短刀、斧頭等,包裹在被褥中,讓禁子們抬入監獄,準備夜裏反獄。
再説汪知縣,自從拿了那些和尚,心中不免暗喜,尋思如何作文書向軍門、兩院彙報。
他坐在燭光下,正在構思,猛然想到:抓了那麼多和尚在監,如果他們反叛,如何應對?
汪知縣猛地站起來,急令手下去召快手,令他們各帶兵器入宿。
05得了兇器的和尚們,約定午夜殺死禁子,打開獄門,吶喊殺出,揚言只殺知縣,不動百姓。
誰知他們剛動手,幾十個快手就到了,雙方在監獄門口打了起來。
僧人的兵器短,快手們都是長槍,僧人們大多被刺傷,一直未能越獄。
消息傳到外面,滿城百姓又驚又怕,紛紛持刀自衞。
打鬥過程中,更多快手趕到,殺死十餘僧,佛顯不得不退入獄中,揚言:“謀反者只有十多人,之前都被殺了,其他人都不願反,容我輩當堂告明”。
汪知縣大怒:“爾等的陰謀如果得逞,不但官員要遭爾等毒手,滿城的百姓,都將被爾等荼毒,不把爾等殺光,何以儆後!”
汪知縣罵完,派刑房吏到獄中喊話:“反獄者已死,你們若不想造反,現在就把兵器交給我,然後等明天説明情況,也許還有一條生路。”
其他和尚紛紛把兵器交給刑房吏。
汪知縣留了幾個重犯第二天審問,其餘一百多人,一個不留,當夜斬首。
第二天,汪知縣審問那些重犯,問在獄中藏那麼多兵器,是如何做到的,重犯們供出禁子凌志等人被和尚收買等情節。
汪知縣頓時怒不可遏,大叫凌志何在,手下回答説昨晚被和尚們殺了。
汪知縣擬了一份公文,報告察院:
照得永淳縣有寶蓮寺,以祈嗣惑眾,引誘良民婦女夜宿寺房,寺僧暗行姦淫。本縣令二娼婦李翠樓、張媚姐詐稱祈嗣,夜各有二僧去奸。李姐朱粉塗其頭,張用墨塗其頭。次早拿出僧法海等四人,並訪出寺僧平日姦淫緣由實跡,俱在獄。豈料住持僧佛顯,多藏短刀於鋪陳中。二更反獄,殺死禁子凌志等八名,打開監門。恰得宿衙快手周立等於獄門格鬥。後諸役俱到,將僧人殺盡。其快手鄭強等二十五人,各帶重傷,已各發醫去訖。合將寶蓮寺拆毀燒滅,以永斷愚民信佛之妾,以洗除積年淫污之羞。為此具申,添至申者。
報告被批准後,汪知縣隨即組織人力,一把火將寶蓮寺燒了,百姓莫不拍手稱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