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海
◎孫振航
我來伊拉克工作近半年了。自入夏以來,巴士拉頻遭沙塵高温天氣,“天昏地暗沙塵暴,驚亂人間頭裹紗”。在紛亂思緒中我忽然想起了故鄉的海,兒時的海,想那海灣、海灘、海溝.....
我自小在海邊長大。家離漲潮落潮的海溝,最近距離不足五百米。家鄉的海灘是泥灘,漲潮時一片汪洋,直通天際;落潮時,一條海溝攜着窄窄的水帶,如游龍蜿蜒,翹首望不到頭。海岸邊不知名的海蟲,三三兩兩,或走或留;海溪邊跳跳魚(彈塗魚)偶爾出現,或跳或遊;海灘上各色小蟹沐着海風,吐着泡泡,悠閒自如。兩隻直立的望哨眼,能觀六路,但不知視物多遠。我們赤着腳,彎着腰,身體幾乎貼着地,緩慢動作,輕輕拔腿出泥,但人未靠近,蟹們早已遁入地宮而去。我們乾脆脱光了衣服,玩泥巴打水仗。頂着晚霞回家,總免不了被父母發現。因為身體接觸海水後,不管哪個部位,只要用指甲輕輕一劃,就會出現白白的痕跡,這是明證,騙不了父母親!童趣無敵,寧遭訓斥或偶有捱揍,我們仍樂此不疲。
上學後,我還去趕海,特別是寒暑假期間。不過,明白少兒需要有成人看護了。我原先只知道潮漲潮落,但怎麼也不明白海水去了哪裏,又從何方而來?彷彿陸陸續續回家的孩子們,間隔十多個小時又成羣結隊出來鬧騰,週而復始。後來,我漸漸對海有了更多認識。畢竟那是不一樣的年代!哪像現在的孩童,媒介多,沒上學就能瞭解漲潮落潮的科學解釋,瞭解更多大千世界。
老家海的東南方向清晰可見村落,漲潮時被海水隔開,落潮時,可以步行走過海灘,跨過海溝,輕鬆到達對岸。有親戚在對面住的,經常趁低潮時抄近路去走動,省了轉幾十裏彎路。現在生活條件明顯不同了,家家有輕便電動車、農用三輪車或小轎車,可以帶上更多禮品,再也不用涉水過灘串門走親戚了。父母經常提醒,跨海溝走動需要把握漲潮時間,不會游泳萬萬不可大意。即使會游泳,若遭遇強海流或湧浪大時,極易被激流大浪衝倒嗆水,來不及逃離就會危及生命,定要熟記。村南的海,因三面陸地遮擋,除非颱風來襲,一年四季是安靜的。但看似温柔的海,也隱藏着各種危險,必須時刻牢記。只有把握規律才能更好地享受海的童趣、海的胸懷、海的饋贈......
曾經的海,可以垂釣。每逢假期,只要得閒,我就折高粱細杆,做簡單的魚漂。再約三兩玩伴,備好乾糧和飲用水,再帶上小鐵鍁和網兜,半路上扯上一根棉槐棍或荊條,向着較遠的攔海壩海閘方向出發。我們找到合適的海灘,用鐵鍁切開海泥,翻找合適的海蛆,放入隨身的塑料瓶,再加點麥麩,兑點海水保持其鮮活。偶爾也用魚肉或小蝦做餌食。一般選擇海灣石硼或閘門附近的土壩作為釣點,用折來的棉槐棍或荊條做魚竿,穿魚線,綁魚鈎,固定好魚漂,掛上餌料就可以垂釣了。釣的多是海鯰魚和鱸魚兩種,極少釣到梭魚。那個年代,釣魚主要是為了改善家裏伙食,樂趣倒是其次。在攔海壩外的海溝釣魚,需要結合潮流;在壩內釣魚,需要選好位置,注意手法。當然,重要的是多跟有經驗的同行學習,調整心緒、運用方法,再就等願者上鈎了。而現在,隨着人們生活水平提高,不論年歲大小,釣魚主要以休閒取樂為主,食用倒是其次了。
有一次,母親同意讓我跟成年堂兄去蝴蝶山看大海趕小海。那可是故鄉美麗的“天堂”寶地。我興高采烈地顛着快步,亦步亦趨朝着西南方隱約的山東坡奔去。等穿過七八里泥灘,走過四五里沙牀,終於見到了汪洋之海。我驚訝於那一片細細的沙灘和那一望無際的藍。近處海浪滔滔,遠處海天渾然一體。
我這次帶着趕蛤裝備。鐵條為鋤,木棍為柄,組成了趕蛤利器。此一物兩用,平時用來為地瓜嶺除草,閒暇時用來趕海摟蛤。我用雙腿夾着鋤柄,一手放身前,一手擱身後,雙手握緊,彎下腰,讓鋤頭陷入薄薄沙土裏,然後,慢慢拉着向後退步,不同的蛤需要適當調整深度。當遇到硬物時,鋤頭被支起,再用鋤尖翻開沙土,有的時候是波螺,有的時候是花甲,當遇到花紋精美、外殼光滑的“滑閣樓”出現在眼前,喜悦之情無比。這是海里最好吃的蛤,外殼厚且硬,不用海水緩,直接洗乾淨外殼就可以煲湯或做擀麪滷,味道極為鮮美。遇到個頭大的估摸有二三兩,甚至半斤,很過癮。長大後才知道這叫文蛤,別名滑蛤,據説唐代曾被列為皇宮內宴席的海珍貢品。平常的泥灘和小範圍沙灘,只能趕到白蛤,量多個頭小,且殼裏常常有泥沙,需要緩水才能吃,還有膠東常見的花甲,都遠不及滑蛤鮮。等堂兄吆喝起來,因要漲潮,需要儘快回家時,我仍意猶未盡,看看隨身帶的網兜,足足有四五斤了,興奮至極,早把疲勞忽視。抬頭再看那西北方的蝴蝶山,巍峨挺拔,雲層環繞,那雲彩彷彿嬰兒的臉,笑得燦爛。等我倆返回岸邊,爬上攔海壩再回望時,海溝裏的水很快多起來,極速向四周漫延,而後又見汪洋一片。
海水可以曬鹽,海溝西岸是鹽場。那一塊塊平整的鹽池(結晶池)、星羅棋佈,遇到石硼讓開,遇到引水溝繞路,每個鹽池大約半畝到一畝,一片鹽池圍繞着一個或幾個中間池(蒸發池),海水分別經過中間池和鹽池日曬,逐步析出食鹽。小時候的食鹽是緊缺貨,國家嚴格控制,嚴禁販賣。村裏每年都能適當分點大粒鹽給村民,顏色白淨的直接食用,顏色灰暗的,可以醃鹹菜或者小海蟹。我每次趕海路過鹽場,總喜歡看那白燦燦的小山包,看那村民在忙碌。有刮板刮的,有木鍁鏟的,有小車運的,還有在鹽池裏輕輕推動鹽粒集成堆的。好一派熱鬧景象,想着那白花花的海鹽送進食堂,送往萬户千家,我真為勤勞樸實的父老鄉親點贊。由於鹽場管理嚴,不讓靠近堆場,我只能遠遠地望着白色的鹽堆,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耀着炫目的光。
粒鹽經過祖爺、叔伯、兄長們用木推車推着,一排排推車,一行行路過;攜着一串串説笑聲,遠離了視線。送去鄉鎮交集體,都在為社會發展做貢獻。如今,粗粒鹽很少見了,都換成了精製鹽。家鄉也發生了翻天覆地大變化,新農村建設花團錦簇。原來那大片鹽場、生長海蚯蚓的灘塗、海蟲海蟹們的樂園、釣魚時的石硼、閘門裏的大片水域均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魚池、蝦池、螃蟹池、海蔘池,個別還蓋上了大棚。不知蝴蝶山那片極美的沙灘還在嗎?滑蛤還有嗎?不管怎樣,經濟發展,村民幸福。去的去了,來的來了,生態環保、防抗疫情、統籌發展、國泰民安,我們趕上了新時代!
故鄉的海啊,您承載了我多少秘密,帶給我多少歡笑!您沁潤過我心田,滋養過我生命!當我心的海與故鄉的海連在一起,融合在一起,此海彼海,此洋彼洋,心海相連,海洋無痕。遠渡重洋的我啊,仍魂牽夢繞着故鄉的海,感覺就在眼前。
(編輯:高一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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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孫振航,男,漢族,山東煙台人,本科學歷,政工師職稱,國企基層黨羣工作人員。平時接觸較多的是通訊報道,經常有作品在內部刊物上發表。善於創作政研會論文,並在公司和上級單位交流,曾獲得天津市規劃建設交通系統思想政治工作研究成果二等獎等。
壹點號煙台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