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庭堅被貶後寫下一首“梅花詞”，句句悽美，道盡中年人的憂傷

天涯也有江南信，梅破知春近。

夜闌風細得香遲。

不道曉來開遍、向南枝。

玉台弄粉花應妒，飄到眉心住。

平生個裏願杯深。

去國十年老盡、少年心。

——黃庭堅《虞美人·宜州見梅作》

一直對這首詞的最後一句“去國十年老盡、少年心”，很有感觸。

曾幾何時，我們都是眼裏有光，心裏有遠方的少年，一路跋涉，風塵僕僕，眉間染上了滄桑，心底只剩了無盡的荒涼。

飄零歲月何處尋？過往生涯皆入塵。

花謝花開，月圓月缺，而那些走過的妙年錦時，不會再來。

“去國十年老盡、少年心”，中年遊子的痛，盡在黃庭堅這首詞中。

黃庭堅寫這首詞時已將近60歲，當時他因為一篇《荊南承天院記》被人抓住把柄，以“幸災謗國”的罪名被貶到了廣西宜州。

而早在此前，他便因所謂“修史失實”的罪名被人彈劾，貶出京城，黔州、涪州、鄂州都留下了他的足跡。

中間他也曾短暫復起，可是沒多久便被貶到了更偏遠的宜州。

從1094年到他寫這首《虞美人》，正好十年，去國懷鄉，心中自是悽苦。

“虞美人”這個詞牌名源自西楚霸王項羽的愛妾虞姬，項羽被圍垓下，四面楚歌，虞姬殉情自刎。

本身這個詞牌名就帶有很濃重的悲情意味，南唐後主李煜的絕筆詞也是虞美人，“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黃庭堅的這首《虞美人》，句句悽美，道盡中年人的憂傷。

詞的上半闋主要抒發了詞人在偏遠的貶謫之地，見到梅花盛放的驚喜之情。

開頭兩句通過地域對比，襯托他內心的喜悦。

“天涯”就是指黃庭堅被貶之地宜州（位於廣西省），而他原本是江西修水人，屬於江南一帶。

如今我們看來江西和廣西並不是很遙遠，但古代交通不便，兩地隔着崇山峻嶺，更何況詞人作為被貶的罪官，無詔不得離開宜州。

相對他回不去的故鄉江南而言，宜州便是“天涯”。

人到暮年，身處異鄉，心中的悲涼自是不必多言。

而“江南信”就是梅花的代稱，南北朝的陸凱有詩云“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正是這首詩賦予了“江南梅”特殊的意義，後人常用此來抒發對友人、愛人、親人的思念之情。

在遙遠的異鄉，詞人突然看到有着家鄉氣息的梅花，驚喜之情溢於言表。

緊接着第二句“夜闌風細得香遲”，描寫得很是細膩唯美，可以想象一下當時的情景：夜很深了，惆悵的詞人難以成眠，忽然間，一陣微風吹過，淡淡的幽香撲鼻而來。

即使是深夜，但是對詞人來説，無論梅香來得多遲，都是極大的安慰。

結句“不道曉來開遍、向南枝”，描寫的是詞人清晨起來見到的場景。

“不道”意為難以預料，進一步突出詞人的驚喜之情。

那麼他究竟看到了什麼，令他如此喜出望外？

只見向陽的枝頭上綴滿了如玉般潔白的梅花。

從“梅破”到“香遲”，再到最後的“開遍”，詞人的心情也隨之起伏，融情於景，委婉曲折，足見詞人之筆力。

再來看下半闋，依舊描寫梅花，但是明顯詞人塗抹上了更多的感情色彩。

開頭兩句“玉台弄粉花應妒，飄到眉心住”，這是一幅很浪漫唯美的女子梳妝圖，讓人忍不住想起南北朝的壽陽公主。

她在含章殿下休息時，有梅花落於額上，留下淡淡的五出花痕，拂之不去，引宮人爭相模仿。

這是一個很浪漫美好的故事，很多文人都曾在詩詞中提及過，例如姜夔的《疏影》，“猶記深宮舊事，那人正睡裏，飛近蛾綠”。

黃庭堅這裏之所以用這個典故，並不是為了懷念某段往事或者某個人，而是為了引出他的感慨，“平生個裏願杯深”。

這句詞是什麼意思呢？就是説若是往年見到這樣的景象，一定會開懷暢飲。

可是如今呢？

“去國十年老盡、少年心”，在這十年的宦遊生涯中，所有的少年興致、情懷都已消磨殆盡。

結句將詞人的惆悵之情推向了高潮，又戛然而止，令人玩味不盡。

整首詞來看，上半闋着重突出詞人在宜州見梅的喜悦之情，而他越是喜悦，便越能下半闋反襯“去國十年”的沉痛之情。

人生有多少個十年？何況詞人當時已不再年輕。

歲月如梭，流年偷換，多少飛花入夢，多少葉落化塵。

時光微涼，彈指一揮間，便零落了多少記憶？幻滅了多少情懷？

人生漫漫，時光磨平了青春的稜角，歲月沉澱了心中的激情。

往後餘生，願流年無恙，你我都好。

-END-

作者：解憂詩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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