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有沒有鬥爭?一定有!她並不是一部“家長裏短”的兒女故事。對外,賈家參加就是捲入了與皇權對立的權力鬥爭失敗被清洗。對內,賈家內部兩房之爭,嫡庶之爭,婆媳之爭,妻妾之爭,財產、權力乃至於金玉良姻與寶黛姻緣之爭。
賈家深宅大院內的鬥爭也很殘酷。像金釧兒,晴雯、尤二姐母子很多丫頭們都付出了生命。比較下來,金玉良姻和寶黛姻緣的競爭要温和許多。林黛玉到來後,賈母為了外孫女的未來,見寶玉、黛玉親厚,就有了寶黛姻緣的想法。王熙鳳等更是湊趣。常拿寶黛二人開玩笑。
(第二十五回)鳳姐笑道:“倒求你,你倒説這些閒話,吃茶吃水的。你既吃了我們家的茶,怎麼還不給我們家做媳婦?”
寶黛愛情也是在周圍人的起鬨之中慢慢產生。
不過王夫人並不同意寶黛姻緣。她綜合考慮林黛玉的條件,認為並不適合賈寶玉,擔心造成賈寶玉一生婚姻不幸。適逢王家策動薛家母女進京圖謀金玉良姻,王夫人就順水推舟以其對抗寶黛姻緣。但若説王夫人一定認可薛寶釵也不存在,薛家商人出身與賈寶玉不般配,還會拉低榮國府的“門楣”。
王夫人推出薛姨媽母女對上賈母祖孫。寶釵黛玉小兒女做不得主,可以由敵意到和解,“金蘭契互剖金蘭語”。賈母與薛姨媽對立卻不可能消彌。
薛姨媽一來賈家就宣揚金玉良姻,説薛寶釵的金鎖有和尚説要找“有玉的配”。天底下有玉的很多。但能像賈寶玉那麼神奇,也是獨一份。也可以説唯有賈寶玉是有玉的。薛姨媽此地無銀三百兩,賈母極度反感。尤其薛家一住下就不走更令賈母惱火。客人失禮主人也不客氣,很快賈母就借給薛寶釵過生日“攆人”。
有人會覺得賈母給薛寶釵過生日如何就攆人了?皆因“攆人”是薛寶釵給的提示。她點的戲《山門》又叫《魯智深醉打山門》,説的就是五台山僧人因魯智深沒有禮儀規矩屢次攆逐他。魯智深喝多酒後在山門前大鬧。看過《水滸傳》的人都知道這段情節。
薛寶釵點這出戏,就是明白了賈母“攆人”的目的。賈母和薛姨媽的第二次衝突來自賈元春端午節賜節禮。薛寶釵和賈寶玉一個樣,林黛玉和三春一個樣。賈元春的意思很明顯,挺薛寶釵抑林黛玉。
隨後更有清虛觀張道士提親。賈母因此勃然而怒,當場懟了張道士,説“和尚不讓賈寶玉早娶,道士閉嘴”。賈母為此還拒絕參加王夫人舉辦的端午節賞午活動。
不過,賈元春位高權重,她表態賜節禮讓賈母特別被動,也等於失去了為寶黛姻緣做主的可能。
第四十九回,薛寶琴的到來給了賈母又一次針對薛姨媽的機會。明知道寶琴進京來結婚,賈母還有意詢問薛姨媽寶琴的生辰八字。放着姐姐在身邊好幾年不要,卻要選妹妹,等於當面拒絕了薛寶釵,令薛姨媽徹底死心。
賈母還不算完,她將珍藏多年的鳧靨裘給了薛寶琴,雀金裘給了賈寶玉。鳧靨裘是野鴨子頭上毛織成,預示野鴨子。
雀金裘是孔雀毛織成,預示孔雀。
薛家女兒是野丫頭(野鴨子頭),如何配得上賈家的孔雀?賈母就是藉此告訴薛姨媽,薛家女兒配不上賈寶玉,別做夢了!
至此,寶黛姻緣和金玉良姻徹底走入死衚衕。賈母活着一日絕不同意娶薛寶釵,薛姨媽無可奈何,誰也沒辦法。
第五十四回借“掰謊記”,賈母更將反對進行到底。(第五十四回賈母説:)這小姐必是通文知禮,無所不曉,竟是個絕代佳人。只一見了一個清俊的男人,不管是親是友,便想起終身大事來,父母也忘了,書禮也忘了,鬼不成鬼,賊不成賊,那一點兒是佳人?便是滿腹文章,做出這些事來,也算不得是佳人了……既説是世宦書香大家小姐都知禮讀書,連夫人都知書識禮……別説他那書上那些世宦書禮大家,如今眼下真的,拿我們這中等人家説起,也沒有這樣的事,別説是那些大家子。
賈母掰謊,將薛家圖謀金玉良姻的意圖(捎帶了王家背後支持)扒的一清二楚。“鬼不成鬼,賊不成賊,那一點兒是佳人?”這番話説的擲地有聲,罵的薛姨媽啞口無言。
賈母口出惡言就是告訴薛姨媽,趁早死了心,只要她不死,薛家根本就沒機會嫁進賈家。
事實上,八十回後黛死釵嫁,也確實是賈母不死,薛寶釵就沒機會嫁給賈寶玉。
第三十九回,劉姥姥講“雪下抽柴”故事,影射薛寶釵人生。君箋雅侃紅樓多次解讀,這個故事暗示林黛玉死後,賈母病入膏肓,賈家為給賈母沖喜迎娶薛寶釵。薛寶釵成親當天賈母去世,用死表達了不同意金玉良姻的堅決態度。
薛寶釵因為賈母死不能夫妻圓房,直到賈寶玉離家出走都是處子之身,更是沒有孩子。一生盡毀。
薛姨媽與賈母,明爭暗鬥幾年,賈母堅持到人生最後一秒。其實包括王夫人,誰都沒贏,全軍覆沒了。
文|君箋雅侃紅樓
本文資料重點引自:
《周汝昌校訂批點本石頭記》80回本 ;
《紅樓夢》程乙本·啓功校訂;
《紅樓夢》繪全本·清·孫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