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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段，是川藏線上
風景最美、色彩最為濃豔的景觀大道
數日前在尼泊爾，猛然間一隻臼齒開始發炎，之後愈發嚴重。到了林芝，一邊牙齒已無法觸碰食物。麻煩大了。
牙齒髮炎需要連續治療，在旅途中難以做到。再者，對藏區的醫術我也不放心，不敢踏進幾百公里才能遇到一家的小牙科診所，那就只有扛着了。
在波密縣城找家藥店，買了甲硝銼片。這種治療厭氧菌的破藥，特別傷胃。即使能壓得住炎症，也必然帶來強烈的噁心感，搞得人一副妊娠反應的模樣。
這種狀態極度影響心態，令人無奈而焦躁。或許各位看得出，最近幾篇遊記中戲謔的成分少了很多。
我一直嘗試記錄旅行中心情，即使是很久之後再寫的遊記。沒有情感的遊記就是流水賬，只有一種心情（比如總是那麼快樂）更是自欺欺人。
在之前的遊記中多次提到過，藏地分為衞藏、康巴、安多三個區域，它們也是藏語的三個方言區。衞藏是歷史上最早的藏民族中心區，康巴和安多是藏區的擴展。
康巴又叫康區，據説其藏文的含義是邊境的意思。康區跨了四個省，包括四川的甘孜、阿壩、西藏的昌都地區、青海的玉樹以及雲南的迪慶。這些區域是歷史上漢藏交流最為深入的地區。康區是衞藏的屏障，控制了康區也就控制了西藏，從滿清政府到民國再到解放軍入藏，最重要的戰役都是在康區打的，打完局勢就定了。毫無疑問，結果都是藏軍一敗塗地。自吐蕃王國衰落後，藏軍就有捱打的傳統。
現如今隸屬林芝地區的波密歸屬衞藏還是康區？理論上是前者，其實也説不清。衞藏和康區之間的康區，有着獨特的民俗民風。
當年的波密人極是彪悍，在號稱吐蕃王朝後裔的波密土王的統治下，堅決不服從他人統領，長期控制着波密、墨脱和林芝部分區域，影響力不小。波密人自恃地險民悍，不時出剿搶劫，搞得茶馬古道不得安生，商旅不得不繞道青海玉樹。清代，清政府和西藏地方政府兩邊一起揍，最終滅了土王一脈，波密才最終為西藏地方政府所控制。
與昨日的八一鎮相比，波密就是個小縣城，它靠着旅遊而繁榮，主動脈318國道穿鎮而過，傍着動脈發展出來的街道上都是餐飲和住宿服務，老闆幾乎全是四川人。
波密縣城外的318國道
波密鎮是我在本次旅遊中遇到最美的縣城之一。它不太大，也不太亂，連日的風雨沖刷使得街道也很潔淨，帕隆藏布江從縣城中間穿過，歡騰而不咆哮。
波密鎮最美之處，在四周的山巒。這些雪山高聳陡峭、秀美挺拔，距離縣城很近，但並沒有貼近得讓人緊張。在高速、冰川、雲霧和參天大樹環繞下的波密縣，真如桃源之地。
波密旁邊有個名氣很大的地方：墨脱。前些年它的名氣可以壓倒西藏各處
我總會遇到這麼種人，開口就問：“去墨脱了麼？”
“沒有。”我老老實實答道。
“到西藏怎麼會不去墨脱？”對方眉毛一挑，訝然道。
對此，我只能配合出卑微或者遺憾的表情。
西行之前並沒有做多少知識儲備。自己訂了一本小資雜誌，不止一次看到對墨脱的介紹。我橫看豎看半天，也沒搞太明白，在蠻荒的波密憑什麼就有一塊聖域？
對墨脱的描繪大概是這樣的：它是全中國最後一個通公路的縣，它是蓮花生大士最後祝福的地方，這裏被稱為白馬崗，是西藏的聖地，還是個多民族文化豐富的地方。
除了最後一條，別的也沒什麼能吸引我。後來我發現，多民族只不過是兩個與食人族級別差不多的珞巴族和門巴族，所謂的文化也就是原始文化罷了。
墨脱是全中國最後一個通公路的縣，倒是不難理解。它處在在林芝地區海拔最低的盆地中間，四周有高山阻礙，進入墨脱的路，要麼是雪山隘口，要麼是河流峽谷，在這種地質條件下，一年裏除了相對安全的一兩個月份外，進出基本就是找死。
對於墨脱的文學描述，大多是相同的故事：千辛萬苦、九死一生，然後到了，爽到高潮，其實沒人對終點有多少美好的描述。很簡單，全中國最偏僻落後的縣城，又能有什麼？所有的描述其實都是在誇自己，這其中最著名的，是某個美女作家的遊記。
在人類文學史中，以前從未有過“美女作家”這一詞彙，從夏洛蒂、伍爾夫、杜拉斯到張愛玲，作家就是作家，與長相有什麼關係？馮老師寫了這麼多遊記，説過自己帥麼？
其實，現在的墨脱已經沒有神秘感，經過幾十年艱苦努力，通向墨脱縣城的公路終於在關鍵路段打通了隧道，這個號稱全中國最神秘的地方已經敞開了大門。
能去的人多了，也就沒那麼神聖了。這麼説來，所謂神聖之地，建立在我能去你們卻到不了的基礎之上。
比如你們怕死不敢去西藏，我去了，西藏就是聖地。你們都能到拉薩，我就去最難進的墨脱，墨脱就是西藏的聖地。墨脱公路打通了，那咱們就比珠穆朗瑪峯。實在不行，比比登火星怎麼樣？顯然，未來的火星一定是聖地，成為了火星人就是聖人。特斯拉老總不就在推銷火星旅行麼？跟那幫子帶人爬山進藏的有什麼區別？説個不客氣的話，咱們又不是科學家，掏自家腰包去趟墨脱或者火星，不就是搞點污染自己爽爽，再像我這種吹吹牛罷了，你還真想昇仙不成？
我們的車不行，墨脱不在計劃中。早上離開波密後，沿着318國道前往然烏。然烏鎮隸屬於昌都市八宿縣，到了然烏，就算是進了康區。
陰天，沿途聳立的山峯被雲霧包裹，白與綠映襯着黃色的麥田，這種景色在西藏也是少見。
沿着蜿蜒的公路行駛，在山谷中每轉過幾個彎兒，四下的山形岩石都有變化，確實很美。兩側峭壁高度差多達千米以上，路旁的河水隆隆作響。這一段，也是318國道上風景最美、色彩最為豐富的景觀大道。
然烏有名的是然烏湖和附近的三個冰川，湖是堰塞湖，如果湖水是藍色的，且有高山倒影，理論上應當挺漂亮，網上那種然烏湖美景都是這一類。然而，夏天多雨漲水，又有山上的泥石流，湖水就成了灰黃顏色，看起來也沒啥意思。
然烏湖
三個冰川中，最漂亮的是來古冰川。來古冰川是一組冰川的統稱，是西藏面積最大、最寬的冰川。冰川在201省道的路旁，山谷較為開闊，雖然這裏植被豐富，但草甸並不茂密，從外表看，牧人家庭較為貧困。
值得觀賞的是一座座山峯，不僅冰川眾多，而且山體顏色各異，綠色、黃色、棕色、暗紅色……座座不同，甚至一座山峯上，顏色雜陳。
我們決定前往冰川下面的村寨，也就是冰川名稱的由來：來古村。計劃近距離接觸冰川，甚至考慮頂着寒冷在冰川下露營。但是，因看錯了路標，跑錯了路，去了察隅的方向，結果耽擱了兩個小時。再轉入前往冰川的鄉道時發現路太爛了，極傷車，開行了五公里後，決定放棄。所幸在走錯的路上，遠遠拍攝了冰川的遠景，看起來確實很雄偉。
來古冰川成為本次行程中第一個行進半路後放棄的景點。已經走了60公里，花了兩三個小時，還剩最後15公里就放棄了努力，是不是很不值？
近在咫尺而未到達的來古冰川
隊伍中也有人這麼想，甚至因此而暴怒。
我覺得這是對待事物的態度問題。隊伍出發前，有的隊友就發誓説一定要去哪裏哪裏，一定要出行多少天，要創造什麼記錄。我的態度是，隨便，去哪兒都行，我可以隨時回家而不後悔。
西行的任何時候我都在告訴自己，要隨遇而安。出外旅遊最最重要的是有個好心情，不可以跟天地較勁，不可以賭運氣，就是就是別跟自己過不去。堵車幾個小時是我倒黴麼？不是，那一時運氣罷了，還有幾百輛車和我一樣。下雨看不到風景可惜麼？雨季哪有不下雨的？到這兒來的人都看不到，有什麼差別。
人生有很多東西是得不到的，錯過了只是遺憾，並不需要懊悔，在某些事情上太執着，痛苦的只能是自己。
什麼需要堅持，什麼需要不在意呢？
比如來古冰川。如果我是個職業風景攝影師，無論是道路如何，我也會前往，即使是風雪雷電，我也會堅持。如果我是個遊客，西藏風景有的是，哪差這一個？留着一個念想，下回有機會再來麼。
我這回就是來走馬觀花的，放鬆心情的，因此沒什麼需要堅持，沒什麼要緊的。
一個是事業，一個是消遣。消遣那麼較真幹嘛？
繼續前行，小雨下個不停，路過安久拉山口，4400多米，坡緩。與波密出來的景色完全不同，這兒道路兩側荒山濕地，土地貧瘠。平原狹小的莊稼田裏，藏族婦女在勞作。
開車的相公發現，沒人遮雨。我也意識到，入藏這麼久了，沒有見過一位藏族農牧民打傘。他們好像從來不在意雨水、烈日，只是平靜地在路旁、荒野中行走，在田間勞作。
傍晚行近八宿縣，318國道兩旁漫山碎石黃土，間或丹霞紅土，在這極端惡劣的環境中，生命依然是那麼頑強。
果不其然，由於藥物的作用，到了八宿縣後噁心得厲害，完全沒有食慾。
淫雨綿綿，住宿條件也不好，四個人一間，公共洗澡間，硬扛着洗完澡。
隊伍中心情不好的人不止我一個，今天幾乎沒有去什麼景點，又在前往來古冰川時因分歧產生爭執。
同行三十多天，也都累了。
一天天遠離拉薩，真的需要調整心情。
修訂版後記
近日學校開學，事務較忙，沒時間碼字，狀態也不好，抱歉。過段時間就會調整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