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座消費型城市都要先給自己找好河流丨京華物語

每座消費型城市都要先給自己找好河流丨京華物語

《北京煙樹》,侯磊著,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22年1月。

曾請教過學者張衞東老師,古人那麼注重告老還鄉,且京師米貴居之不易,為何還會留居帝都?衞東師曰:“告老還鄉要攢上多少年錢啊!若在京不出幾代,返鄉要帶着祖祖輩輩數十口大棺材,乘着運河往回走。”這才知道只有致仕的官員才還得起鄉,普通商賈、手藝人或伶人則沿着運河漂流,盤纏用盡時就地安家,此處安心即吾鄉,是隨運河而播遷,做不到落葉歸根的。而京城的手藝連帶各種戲曲,則是沿着運河開枝散葉,傳播四方。

我走訪北京境內的運河,發現北京不僅擁有自身的美學史,更擁有一部政治經濟學史。“川陝豪商,吳楚大賈,飛帆一葦,徑抵輦下。”(元·李洧孫《大都賦並序》)這是虛寫。而現實中,北京是一座消費型的城市,它自身的出產無法供給居之不易的居民。北京是個受血者。每座消費型城市都要先給自己找好河流,只有靠河這根血管輸送來各地的養料才能存活,如同“八水繞長安”,如同巴黎與塞納河、彼得堡與涅瓦河、維也納與多瑙河一樣。

大運河部分地改變了中國地理的水道格局,改變了各省間的貧富關係,也改變了北京與其他城市的關係。

每座消費型城市都要先給自己找好河流丨京華物語

大運河流經的萬寧橋。(圖為《北京煙樹》插圖)

北京在遼金時期繼承了大運河的水系

大運河包括了隋唐大運河、京杭大運河與浙東大運河三個部分。京杭大運河是隋唐大運河的改道,包括了通惠河(北京—北京通州區)、北運河(通州區—天津)、南運河(天津—臨清)、魯運河(臨清—台兒莊)、中運河(台兒莊—清江)、裏運河(清江—揚州)、江南運河(鎮江—杭州)七段,北京的大運河包括通惠河與在北京境內的北運河。(北運河由潮白河、永定河注入,連接着天津的海河,並注入渤海。)這一切還要從隋朝説起。

隋朝是個奇葩的朝代,想想吧,倘若沒有隋唐大運河,從長江到黃河要到大海里繞個遠兒,經淮河才能到。倘若沒有京杭大運河,從南方到北方,要先向西北到洛陽,再向東北到北京,拐出一個“人”字形的大彎兒。

隋朝富有、善戰,帝王文治武功,廣有詩才。隋煬帝的詩文氣魄不亞於李世民,是因為打高麗和修運河才把自己搞垮了。秦有長城,隋有運河,這兩個短命的強大王朝,在天下一統和抵禦外族上耗盡了氣數。興許有一天,隋煬帝面對着中國傳統上南下北左東右西的地圖,想象將塞北幽燕與濕熱的江南聯繫起來,恐怕是如同電影裏“把喜馬拉雅山炸開一個寬五十公里的口子,讓印度洋上的暖濕氣流經尼泊爾吹進青藏高原”般的壯舉。他敢想敢幹,先後開鑿了通濟渠和永濟渠,永濟渠一直開到涿郡,即現在的通州。他曾三次遊幸江都(今揚州市江都區),首次就動用大小船隻四千七百餘艘,縴夫九萬名。611年,隋煬帝用五十多天從江都到通州,為國家疏通了動脈血管。他幹成了。

不用把漕運想象成《清明上河圖》,它本身就是一幅《河道漕運圖》了。

北京在遼金時期繼承了大運河的水系,同時靠蕭太后河運糧來供給:線路大致從遼南京城、金中都一直到現在的小武基,再往東南方向經今天的化工橋,一直到通州東南面數里的張家灣匯入涼水河。元大都則是靠通惠河,張家灣、通州都是因運河而興起,北京則更是由運河來供養。在張家灣古鎮的南門外,有座始建於明萬曆年間的通運橋,俗稱蕭太后橋。橋身的望柱上雕着石獅子,橋欄板上刻着浮雕,橋下就是蕭太后河,相傳是評書裏的蕭太后開鑿的。當年還有遼景宗和蕭太后的石雕像,被部隊試驗炮火時轟掉了。

張家灣最早只是個碼頭,元代以前大運河只能通到這個碼頭,使得這裏在大運河斷流與通航的切換之間,形成一座古鎮。在至元十六年(1279年),大都城鬧了蝗災,有個海盜出身、販過私鹽,後成為元朝千户的人叫張瑄,他帶着人“造平底船六十隻,運米四萬六千石,從海道至京師”來供給糧食,後人就將他停泊的地方叫“張家灣”了。

各類貨物在張家灣堆積下來,除了少部分用狹窄的壩河(就是西壩河、東壩河的壩河)運輸以外,其他都走陸路,運到張家口都是用駱駝,因此張家灣是有駱駝店的。忽必烈實在受不了運輸的緩慢低效,這已經影響了大都城生存。1291年,他任命天文學家和水利專家郭守敬為都水監,命他將大運河從淮安直接開鑿到通州,這使得船隻從杭州向宿遷、淮安,穿過微山湖直達北京,不用向西北到洛陽再北上,縮短了一千八百里。

隨後,郭守敬將大運河從通州鑿到了積水潭,引來白浮泉的水注入甕山泊(今頤和園昆明湖)並至積水潭,大元的漕糧源源不斷從江南運到北京,積水潭一帶“揚波之櫓,多於東溟之魚;馳風之檣,繁於南山之筍”(元·黃仲文《大都賦》),成為元代漕運碼頭的終點;鐘鼓樓和煙袋斜街一帶,也成為大都城的一處商業中心。忽必烈看後大悦,親自命名為“通惠河”。如今鼓樓南面有一座萬寧橋(俗稱後門橋、海子橋),是漕船降帆穿行的必由之路。橋最初是木製的,遇到大船可以從中間拆開,後來改為石橋,至今橋每側兩岸的橋頭,還各保存着始建於元代的鎮水獸。神獸一側的腳爪抓着岸邊,另一側的支撐着側壁,靜靜地凝視着水面。

從元朝末年到明朝嘉靖年間,通惠河都處於淤塞狀態,漕運又回退到了張家灣碼頭,直至嘉靖皇帝大修建築才重新疏通。張家灣囤積着大量的糧食,還建有銀庫、銅庫。為此,嘉靖皇帝特意指派修建張家灣城牆,在城牆夯土層外都包上巨大的城磚,四面有城門,城門上有城樓。如今古城遺址尚存,宛如一座屋頂都已垮塌的殿宇,還在風雨中殘存着立柱和大梁。積水潭遷建了匯通祠,開放為郭守敬紀念館併為他塑像。郭守敬一生都沒有退休,直至八十六歲時病逝於任上。

每座消費型城市都要先給自己找好河流丨京華物語

紀錄片《話説運河》劇照。

通州眾多與漕運相關的遺蹟

俗話説:“一京、二衞(天津)、三通州。”通州三宗寶:“鼓樓、大塔、文昌閣(念gǎo)。”通州取自“漕運通濟”之意,是個好地方,它處在通惠河和北運河的交匯點上,正是運河的銜接造就了它。人們拿通州作對聯,上聯是:“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下聯對:“東當鋪,西當鋪,東西當鋪當東西。”

通州城牆並不規則,有東通運門、西朝天門、南迎燻門、北凝翠門和西門外建的新城南門。在古城東南角的城牆上建有一座文昌閣,便是“三寶”之一,供奉文昌帝君,文人墨客們多來燒香祭拜。這是座大運河糧倉城,糧倉總數在古代達到了十四座,中倉、後南倉、大運西倉等至今還有遺存。過去官員、軍人的俸祿不只是發錢,還發米,清代漕運的六成都是八旗子弟的俸祿之“祿”。祿米都是發陳年的,顏色微微泛紅,蒸熟會膨脹,入口較硬。俗話説“旗人吃老米”,即旗人階層吃慣了這種陳年壓倉底的米,還認為筋道、好吃、有“奇香”。民國後沒地方發老米了,有的旗人家存着老米捨不得吃,到一九五幾年才吃完。而形容國力強盛的詞,就叫“米爛陳倉”。

在同治五年(1866年)前後,有一位叫王維珍的天津人出任太常寺少卿。這一天他在考察漕運時來到通州城,順着馬道上了城牆,來到那座文昌閣上。他給文昌帝君燒了香,以求自己文章千古,詩文傳世。隨後,他扶着城牆遠眺那終日裏千帆競渡,百舸爭流的大運河:成片的木船在這裏揚帆,人們熙熙攘攘,喊着悠長的船工號子,或觀賞着龍舟會。各省的漕糧貨物到了,漕運官員在檢查,官差在吆喝,商人在迎合,隨從在侍奉。

那些漕運的日期、行程規定得很死,每天走多了也不行,走少了也不行。漕船幾年一大修,幾年一小修,都由督糧官親自押運,由監隊官擔任副手,每艘船上有十至十二個漕卒正在揮汗如雨,他們在通州交了糧食以後都不進京,跟着空船回去,同樣被規定了行程和日期。他們不僅不穿長衫,反而衣裳破舊,包着頭或披着濕布,承受着勞作之苦。遠處漁船上有馴魚鷹子捕魚的人,撒網捕魚的人。帶烏篷的船是外省趕來的,估摸着靠了岸正在做貼餅子熬小魚。沿途還有趕鴨子的人。

每座消費型城市都要先給自己找好河流丨京華物語

紀錄片《話説運河》劇照。

王維珍聽説前門外肉市衚衕有個賣雞鴨的楊老闆,盤下一家叫“德聚全”的果品店,改名叫“全聚德”賣烤鴨,據説那鴨子是吃了漕運一路上遺下的糧食,長得肥壯美味,與便宜坊的味兒不一樣,想到改天一定去嚐嚐……此時他又抬頭看到那座燃燈佛舍利塔,塔是北朝宇文氏時期所建造,十三層四十五米高,四處雕滿了佛像,據説裏面珍藏着燃燈佛的遺骨舍利。塔旁幾百米便是運河,人們常説見到那古塔,便是到了通州。他突然文思泉湧,口占曰:

雲光水色潞河秋,滿徑槐花感舊遊。

無恙蒲帆新雨後,一枝塔影認通州。

“一枝塔影認通州”那古塔如今位於西海子公園內,塔影倒映在大運河上。它是北京第一張照片的主角,由英法聯軍隨軍記者費利斯·比託在1860年9月23日拍攝,比王維珍作詩還要早。而這位王大人還創作了《通州八景》《漷縣八景》《文昌閣十二景》等二十八首詩,編纂了《(光緒)通州志》,但他的生卒年代無人知曉。

就在燃燈塔被拍照那一年,清軍中的蒙古騎兵與英法聯軍在通州往西八華里的八里橋打了一場大仗,直打得蒙古騎兵就此退出歷史舞台,北京城易了主人,連首都都叫洋人佔了。據説苦命天子咸豐爺正在聽崑曲《長生殿·驚變》,正聽到:

楊國忠:啓陛下不好了!安祿山造反,殺破潼關,不日就到長安了!

唐明皇:守關將士安在?

楊國忠:哥舒翰兵敗,已降賊了!

此時有人稟報:

稟報者:啓陛下不好了!英法聯軍進犯,殺破八里橋,不日就到北京了!

咸豐爺:守關將士安在?

稟報者:僧王爺兵敗,八旗兵已然逃散了!

咸豐爺來不及唱一句“恁道失機的僧格林沁,稱兵的英法聯軍”,就一蹦子奔熱河去了。《垂簾聽政》《火燒圓明園》等電影中都涉及了八里橋之戰的相關故事;電影中拍了點蒙古八旗衝入敵陣砍殺的鏡頭,是為了給我們找點面子,實際上比這要慘得多。

這一切都過去了,通州眾多與漕運相關的遺蹟,如皇木廠(儲存木材)、吳仲祠(祭祀明代尋倉御史吳仲)、石壩碼頭、土壩碼頭、黃亭子(用來界分碼頭功能)、大光樓(即驗糧樓,明清坐糧廳官員,在此驗收漕糧)、潞河書院、天后宮(媽祖廟)等都已經霧廓雲除,煙消雨散。1952年,通州拆了古城的城門、城牆。而在建設北京副中心時,通州費了很大的力氣重新規劃街道,卻把老城區都給忘了。

——拆遷了古城中大部分的衚衕,那些衚衕中隱藏着無規則的大排檔與路邊攤,還有零星幾座寺廟和萬字會館(通州博物館)等,直拆得“通州三寶”易了主:“鼓樓、大塔、文昌閣(念gǎo)”,變成了大順齋的糖火燒、小樓餐廳的燒鯰魚(以前是用運河裏的活鯰魚)和萬通醬園的醬豆腐(今仙源腐乳)。如今在通州區潞城鎮的副中心行政辦公區修建了一座文昌軒,將當年懸掛於通州古城南門、西門、文昌閣的匾額複製了再掛上去,並在一個小廣場四面刻上四門的門額:東門“通運”、北門“凝翠”、西門“朝天”、南門“迎燻”。

運河是個景兒,更是生活本身

萬事萬物有生有滅,有始有終,古典文明一到明清就開始迴光返照並逐步湮滅,自然環境也成了“幫兇”。明清以來北京水量日漸稀少,城內的不少水系,明代是河,清朝成了水溝,再往後成為暗河。北京地勢比通州高,通惠河一段因水量不足,不能將漕糧直接運達京城了。於是在通惠河上,從北京往通州設立了頭閘(東便門外大通橋)、二閘(慶豐閘)、三閘(平津上閘,高碑店)、四閘(平津下閘,花園)、五閘(普濟閘),船隻能在閘口之間航行,後來改為到閘口要改換駁船,糧食用人工搬運五次才到北京的各處糧倉,增了手續,多了貓膩。

康熙、乾隆都曾數次沿着大運河下江南,康熙曾把三藩、河務、漕運作為三大政務要事。他們不是遊玩,是考察各地吏治、民風和漕運徵收等,順手將南方園林的樣貌搬回了北京。可中國此時經歷了千年未有的重大變化:人口從一億膨脹到四億,並爆發了嚴重的通貨膨脹。北京因住房短缺,在元明以來的大衚衕周邊都加蓋房屋形成了小衚衕。科舉、官員、八旗官兵連帶漕運官差的職位變得緊俏。

八旗職位往往是家中一個人補了缺,其他人補不上就遊手好閒。閒人成了京城一景。而城內的衚衕基本上是土路,是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此時北京城外只有三條石頭“御路”通向遠方:從西直門到西山、廣安門到盧溝橋和朝陽門到通州。從朝陽門到通州這一條,正是大運河在北京地區的“輔路”——在雍正、乾隆年間兩次修建,還在通州八里橋和朝陽區三間房村分別立了石碑來記載。

清代照搬了明代包括漕運在內的大量制度,並只在山東、河南、湖北、湖南、江蘇、浙江、安徽、江西這八個省徵收,都是離運河不遠或沿線的產糧大省。總管八省漕糧的是漕運總督,在清代掌管水師部隊,稱漕台或漕帥,還設漕運御史負責監督。每個省都有一位督糧道,負責將本省漕糧押運到通州,並驗收入庫,還設置了各級糧道、監兑官、押運官……像按圖釘一樣按上不少肥缺,與治理河道的官僚組成利益集團官員之間層層盤剝,最終再一起轉嫁到百姓身上。糧食的單位是石、鬥、升、合、勺。一石是二十八斤,往下能計算到“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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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片《話説運河》劇照。

漕糧經濟在核查數量和質量的外衣下隱藏着各種吃拿卡扣,運糧一方一路上會有糧食發黴跌漏等各種損失,由於被盤剝得太狠,只好超載、偷賣漕糧或糠皮甚至石頭沙子以次充好,有類如今違法的貨運大卡車。漕運官員有着揪出任何貓膩的火眼金睛,可又能在不經意間高抬貴手收些好處。你給他上供,他許你謀利。雙方在圍繞利益的捉迷藏之中,有着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默契,希圖落得個皆大歡喜。

太平天國和咸豐年間的黃河改道中斷了運河,很快清末廢棄漕運而改海運。沒有人會在路費上做賠本買賣,這是一次刮骨療毒。1888年,慈禧居住的中南海內裝上了電燈;1904年,漕運總督撤了;1908年,北京有了第一個自來水廠;同時期有了鐵路,通了火車。一方居民所仰仗的生活方式隨着漕運突然間結束了。

通惠河逐步荒廢,主要功能用來郊遊,冬天運河結冰,可以用冰牀來運點小貨物,十分方便。據説曾有喜歡滑冰的人在朝陽門打賭,賭誰先滑冰到通州,要求是買上幾個大順齋的糖火燒,用碟子託着幾塊萬通的醬豆腐滑回來,用以證明自己去過通州了。那裏的醬豆腐是由南豆腐做的,細膩且有獨特的香味,饅頭抹醬豆腐,足以把人吃到撐。至於今天北京電視台南面的二閘(慶豐閘)一帶,清末民國便是京城的踏青遊覽、修禊雅集的好去處。這次結束漕運,大清國刮骨療毒,卻不料病重體衰,沒緩過來。北京城在八國聯軍的摧殘下變得破舊不堪。街頭還沒來得及清掃的垃圾,衚衕口沒有事做的閒人……這一切,都被遮掩在那高大的宮牆和詩畫般的園林建築之中。

北京過去有句俗話,叫“春脖子短”,是説北京春天之短暫,才開春沒幾天就熱上了。運河的“春脖子”不短,但晚清的“春脖子”短。我們難以感悟到古典的輝煌,卻感受到古代變現代,水鄉變缺水,文化古城生長出城市病,尤其是運河改火車時的劇痛。運河的現代性並不多,它無法給現代化的中國提供嫁接的母體,但它促使北京成為消費之都,那些茶樓酒肆、舞榭歌台甚至紅館青樓,給了市民階層一個狂歡的公共空間。

運河是個景兒,更是生活本身。

在通州的燃燈佛舍利塔下,我繼續向東走訪運河,不經意間,在一處分汊拐彎的河道邊,看到了“京杭大運河北京段”的文物保護碑,是在2006年時被列入第六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兩岸多是荒灘,在黃土地上延展成一片荒原。天氣晴朗無雲,天空倒映在水中。我站在運河邊,看眼前只有黃藍兩種顏色。這運河時寬時窄,時工時亂,平靜而不起眼,感覺不出任何波瀾壯闊,像一片水泡子。我看到的不是繁忙的運河,而是靜靜的古橋、古城、水閘、河牀與流水,像是隻看見一批零件而沒有看到整座工廠的流水線;或者説,只看見兩顆猿人牙齒化石,而看不到原始人的日常生活。

後來,通州建了大運河文化廣場和公園,我又忍不住前去遊覽一番。剛進門是個公園,而走到深處,眼前則是一片夏日的深綠,河面寬闊平靜,有水鳥從運河上飛過。我曾為沒有運河古典的生活方式而惋惜,也為沿岸一片片逝去繁榮而焦慮。但換種想法,曾經這裏是一片荒野,而經過千百年的風流,再次迴歸荒野。

北京的大運河在造就了張家灣古鎮和通州城,養育了北京城以後功成身退。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我想大運河不是敗落了,而是返璞歸真了。

本文經出版方授權節選自《北京煙樹》一書,標題為摘編者所加。

原文作者丨侯磊

摘編丨何也

編輯丨王青、羅東

導語校對丨陳荻雁

版權聲明:本文源自 網絡, 於,由 楠木軒 整理發佈,共 6406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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