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張大千山水畫中的“山水文化”思想!

由 公羊淑軍 發佈於 休閒

在今天處於科學技術發展的時代,我們把“山水”視為一種生命意識的復歸,一種身處繁華都市而超越於現實、對自由精神的追求的理想,如此看來張大千山水畫中“山水文化”的表現,對當今的人們會有一定的啓示:走近山水,親近山水,貼近山水,在山水中完善自我。


中國山水畫反映出的不只是繪畫的問題,它是一種“山水文化”。從哲學意義上説,山水文化就是人化的山水,是人的本質力量的對象化的結晶,其中包括實用的、認知的、宗教的、審美的層面,它們之間相互聯繫,彼此制約,或使山水改變面貌,或使山水人情化,孕育出多種多樣的山水文化現象。作為主體的人的本質力量,他的感知的能力和掌握對象的能力,制約着他的需求和目的。他只能按照自己現實的需求和目的,選擇對象不同的局部、方面、層次作為開展對象活動的客體。由於主體本身的需求、目的和對象化能力不同,指向同客體的對象性活動就有不同的意義,建構起不同性質的對象關係。隨着社會的發展,人類文明的不斷推進,人們掌握自然的能力逐步提高,人與山水的關係也越來越豐富多彩,因此山水文化總是處於繼往開來發展之中。中國山水文化,就是我們的先人在長期實踐中與山水形成各種對象性關係的產物,凝聚着一代代炎黃子孫的意向、智慧、力量和情感,展示出對於真、善、美的不斷追求,這寶貴的財富是自然和歷史對中華民族的厚賜。


山水繪畫,是以山水為表現對象的又一重要審美創造領域。在世界上,中國是山水畫出現最早的國家。魏晉南北朝時期,顧愷之、宗炳、王微等都從事山水畫創作。到了唐代,山水畫更走向繁榮,出現了青綠山水、水墨山水等多種流派。歷代山水畫的大師們,既重視“外師造化”,又強調“中得心源”,主張採山川之靈,向大自然探求畫理和畫法,留下了燦爛的富有民族特色的山水畫遺產。近代以來,吳昌碩、黃賓虹、張大千、劉海粟等,又把山水畫推向了新高峯,使之具有新的時代特色。中國山水畫,是絢麗的山水孕育出來的,而又使山水得到審美表現。

中國山水畫體現的已不單單是繪畫的問題,它是一種“山水文化”。在中國傳統文化範圍中“山水”指的是由自然形成的生態環境,既有一定的文化積澱,又有相應的觀賞價值和美學價值。


中國山水文化是指我國人民在與自然生態漫長而又密切的接觸過程中,從最初的敬畏和崇拜自然,逐漸到人類不斷地適應和征服自然,其中人類熱愛和保護自然生態的例子屢見不鮮,更應該歌頌的是人類與自然生態的和諧相處(在盤古神話中形象而又生動地揭示了這思想:“天人合一”),在一系列漫長的歷史演變過程中,人類的物質財富不斷獲得豐富,同時也收穫了種種與自然山水息息相關的精神財富,山水文化的豐富內涵也就表現在這些精神財富之中。簡而言之,山水文化是以自然生態的山水為依託產生的精神財富。中國山水文化深深地植根於中華民族這片沃土之中,積澱着中華民族千年之精華,成為民族文化和民族精神的重要組成部分。


山水文化是一種審美文化,是具有美學價值的自然景觀,給人以精神的愉悦和陶冶。作為具有美學價值的自然景觀,通常有雄、秀奇、險、幽、曠六種審美形態。中國山水文化正如詩中所描繪的那樣,五嶽之首的東嶽泰山“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紅日噴薄碧海間,蒼穹浪湧波濤翻”。奇險天下第一山的西嶽華山“奇峯峻嶺西山險,斧砍刀削指碧天”。有獨秀美稱的南嶽衡山:“恆山如行,岱山如坐,華山如立,嵩山如卧,惟有南嶽獨如飛。”素以奇而著稱的北嶽衡山:“盤經百轉勢難躋,線凌空尚有梯,緩步直緣青壁上,置身真與白雲齊,乾坤自有靈境在,地位豈合他山尊。”峻極於天的中嶽嵩山:“餘雨少室觀晴雪,瀑布崖前墨浪流。”


人類與大自然朝夕相處,自然使精神世界和思維方式上受到啓發和影響,形成了中國人獨有的精神內涵和價值取向的山水觀。

張大千的山水畫和山水文化之間存在着密切的關係。中國山水文化源源不斷的滋養着中國山水畫藝術的生命,張大千的青綠山水畫和潑彩山水畫所獨具的集民族和現代美感於一身的視覺語言,是中國傳統“山水文化”觀念的具體體現。

從古至今,人們對自然山水無限的嚮往和深深的眷戀之情,壓抑不住的創作激情,導致藝術家用不同方式表達各自的情愫,內容不同所以載體也不盡相同,有山水文學、山水畫建築園林等。張大千的山水畫和山水文化之間就存在着這樣的關係。在大千山水畫中“山水文化”的顯現是較為明顯的,我們可以從以下兩個方面得出結論:


首先,張大千個性豪邁灑脱、風流倜儻,乃博古通今的奇才。他可以運用老子的“道”去解釋變化莫測的自然山水,萬物皆是“道”孕育變化而生,看山聽水,描繪景物時均可用“道”來衡量。他注重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並解釋道:“因為見聞廣博,要從實際觀察得來,不只單靠書本,兩者要相輔而行的。名山大川,熟於胸中,胸中有了丘壑,下筆自然有所依據,要經歷的多才有所獲。山川如此,其他花卉、人物、禽獸都是一樣的。”眾人皆知,大千乃摹古高手,仿真作品使當時不少大畫家也信以為真,但是他並不滿足,更沒有泯滅創作才情,次次地走進山林溪徑,迴歸自然的懷抱,感受崇山峻嶺、九曲清溪,坐看風起雲湧,聆聽鳥蟬脆鳴,悠然恬淡之情溢於言表,身心的迴歸,思想的解脱,和《齊物論》中莊周的“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的思想正好吻合,自然和生命有機的成為統一體,大千沒有盲目膜拜自然、誇大自然,而是正視自然,公平合理地看待不同和差異,理解和接受現實生活,超越俗世,摒棄煩惱,使得萬事萬物與之為一。


張大千説:“黃山風景,移步換形,變化很多。別的名山都只有四五景可取,黃山前後數百里方圓,無一不佳。”山川賦予了他深入探究自然的體驗契機,給了他取勢造景的參照,更給了他以景繪情的特殊關照。正如郭熙的《林泉高致》中講的:“世之篤論,謂山水有可行者,有可望者,有可遊者,有可居者,畫凡至此,皆入妙品。”“君子之所以渴慕林泉者,正謂此佳處故也。故畫者當以此意造,而鑑者又當以此意窮之,此之謂不失其本意。”他還神悟宗炳的“山水質有而趣靈”,山水既是客體的自然存在物,又有內在的品格。揮毫潑墨之間並非單單書寫胸中逸氣,山水也是有自己性情的。可再現,也可表現。石濤在《畫語錄》中也有明確表述:“得乾坤之理者,山川之質也。”張大千融古今詩書畫印為一體,聚傳統精髓文化於一身,造就了“五百年來一大千”的美譽。


其次,在山水文化的陶冶下,大千的山水構圖和技法也自成一家。作品中,邊角構圖突出黃山的險峻,藹藹雲霧中的羣山似斷又似連,崖邊的小橋和緩緩行走着的老者,恰是虛實相生。虛虛實實,筆不周而意周,正是老莊思想“有”與“無”的再現,是中國畫追求寫實追求的精神基礎。山水之美在於生命和諧,文化之脈在於精神傳承。已是70歲的張大千旅居國外,越發的思念祖國和家鄉,創作了近20米的長卷《千里江山圖》。畫面以四川省為始,起筆都江堰的鐵索橋,而後是長江奔流而下,越峽,過江陵,納百川,最後湧入大海。大千胸懷祖國的山川河流,才使畫面渾然天構,一氣呵成,氣脈貫通與千巖聳峙,萬流奔騰,氣勢雄渾。這種意在筆先、胸有成竹、跌宕起伏的藝術表現,不落俗套,自出新意的構成方式,充分證明了藝術創作的全過程“外師造化,中得心源”。


那為何《千里江山圖》成為張大千晚年的代表呢?究其原因:藝術美源於自然美,由於畫者真性情的流露,自然與現實已鍛造成密不可分的有機體。此畫在風格上“潑寫兼施、色墨交融”。彰顯瑰麗雄奇、蒼深淵穆之境。“自然”是中國畫審美的標準,也佔道家哲學主導地位,這一審美要求一直在各個時期有所延續,《千里江山圖》是選材上的自然(祖國的山川河流),是格調上的自然(平淡天真),是情感上的自然(對祖國母親的思念),是個性上的自然(獨創的潑彩藝術),是氣韻神采渾然天成的自然之延續。

當今西方文化強烈充斥在傳統文化之中,時間讓我們迷失、彷徨、自棄、懊惱,找不到藝術的方向,看不清未來的明燈,似乎進入了瓶頸。這時我們需淡定、平和,中西文化的交融,可以相互補充、相互借鑑,關鍵是切勿在交流中丟了自己。文化需要弘揚,更需要開拓,激流勇進更能大展宏圖。豪邁不羈的張大千給筆者做了很好的典範,在中國文化中攝取營養,在山水文化中尋覓契機,在“文”與“質”上完善自己,在“情”與“景”中製造意境,在“度”與“法”中構造險峻,在“墨”與“彩”中尋找融合。中國山水文化源源不斷地滋養着藝術的生命,我們需傳承併發揚光大。


張大千最具個性的山水畫還是潑彩山水,“大千先生試以潑墨法作山水畫後,又在潑墨的基礎上潑以大青大綠,獲得更為新奇清麗的效果,並以其天縱之才,在幾年的時間裏使驚世駭俗的潑彩’迅速成熟”。①張大千在唐代王洽潑墨畫法理唸的基礎上,借鑑米氏、青藤、梁楷等大寫意潑墨法,糅入西歐繪畫的色光關係,結合大青綠的濃麗、小青綠的明快,形成獨具個性的“潑彩山水”。當黃賓虹、傅抱石、李可染、陸儼少苦心建構中國畫的筆墨之美時,張大千卻以青綠之美為主,賦予了青綠藝術以新的生命力。張大千給青綠山水畫注入了新的藝術語言,用“潑彩”的方法發展了青綠山水,他不僅改變了宋代以後青綠繪畫的傳統模式,從生態系統的觀念來看,開發了青綠藝術新天地,也證明了中國山水畫創新求變的可能性。這一可能性一直影響到當代的山水畫創作,也將對未來中國山水畫有所啓示。青綠山水畫所獨具的集民族和現代美感於一身的視覺語言,是中國傳統“山水文化”觀念的具體體現。


張大千潑彩山水畫的形成正符合“天人關係”的中國文化核心,對於人與環境關係的高度重視形成了中國文化的生態學特徵和生態學傳統,中國文化是一種生態文化。主張“師法自然”、“巧奪天工”的中華藝術就成為一種生態藝術。張大千的潑彩山水畫,自然天成,揮灑自如,充分發揮了宣紙的“偶然性”效果,光色的碰撞,筆墨的融合,形成了獨特的“潑彩”效果,意境悠遠。山水畫的意境來源於對自然的體悟,其畫理的嚴明可與“四時並用”在張大千潑彩山水畫中能感受到“春夏秋冬”“陰晴雨雪”、“雲騰霞蔚”等自然生態的情景。


張大千畫樹,八面出枝,山石簡直有夕陽照着的樣子,完全是符合自然山水的真相。他堅持畫山水一定要實際,多看名山大川,奇峯峭壁,危巒平坡,煙嵐雲靄,飛瀑奔流,宇宙大觀,千變萬化,不是親眼看過,憑着臆想是畫不好山水畫的。眼中看過,胸中自然會有,胸中有了筆下才會有,故而張大千先生走遍祖國的名山大川,並多有寫生,最終形成了潑彩山水畫。由上述我們不難感受到張大千山水畫中的生態觀念,而這種觀念也是中國山水文化的重要觀念。山水文化在中國人的生活中和文化意識裏,佔有極重要的位置,且人文意藴十分豐富、深遠。中國山水畫成為畫家精神世界裏的重要組成部分。


可謂情之所依,在山水。靈之所寄,在山水。生命皈依,在山水。故而中國山水畫成為中國繪畫的最重要的表現形式,在山水畫中表現了“野曠沙岸淨,天高秋月明”的自然美,表現了“大江東去……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的崇高美,表現了“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的浪漫情懷。崇敬大自然,熱愛大自然,在中國傳統文化中一個很重要,很突出的表現就是“自然”成為人們審美的最基本的準則。由於對自然的崇敬和欣賞,山水畫甚至成了普通的中國人居室中的主要裝飾品,以示對自然生活的親和力。作者:李東風

①陳洙龍,《張大千》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187頁

②汪愛芝,中國傳統文化的生態意識,長江論壇,2004年版,第4期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