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遊|朱曉梅:再遊竹海

文/朱曉梅

川東大竹的竹海公園,俗稱竹海公園。再遊竹海時,恰逢冬雨淅瀝。雨中的竹,別有一番情趣。

白夾竹、楠竹、斑竹、慈竹、苦竹、金竹、鳳尾竹、水竹、刺竹、蓼葉竹、羅漢竹,擎天玉柱,直指蒼穹。千竿萬竿翠竹,身姿頎長碩大,密密匝匝,鋪天蓋地湧入眼簾,似錦帳、如綠海,將滿心滿眼的綠毫不吝嗇呈現。

竹林蒙着白白的雨煙,若輕紗、似薄霧,如夢如幻,讓人宛處仙境。是的,恍若無人的仙境。而竹,是仙子,在薄煙中嫋嫋婷婷,枝葉微漾,卻又挺拔巍然,一身浩然正氣。

不由想起故鄉的女子,人們愛稱其為竹女子,清秀、深情而又堅貞。烈士徐相應籌措活動經費,要賣掉妻子的嫁妝田,妻子毫無怨言,鼎力相助。故鄉的女子,就如這竹,一枝一葉,總含深情厚意。

雨水,聚集於竹葉,然後從葉間滴滴瀝瀝。整座山,全是簌簌的聲響,如成千上萬條蠶吃桑葉,沙沙聲一片。一聲又一聲,聲聲緊鑼密鼓,你追我趕,織成連綿不絕的樂曲。

雲氣氤氲雨意迷離,向來是畫家的天下。竹中聽雨,則是文人的雅趣。王禹偁貶至黃州,破大竹為屋瓦,夏日聽驟雨如瀑,冬日聽大雪如碎玉落地,彈琴時琴音和諧,吟詩時詩韻清新,下棋時棋聲丁丁悦耳,投壺時箭聲錚錚動聽,其中之樂,“皆竹樓之所助也。”

王禹偁自言:“屈於身兮不屈其道,任自謫而何虧;吾當守正直兮佩仁義,斯終身以行之。”他的百折不撓,正是竹的寫照。大竹人又何嘗不如此?革命志士,為真理前仆後繼,勇往直前。大竹楊通鄉,有“川東小延安”之稱。大竹人尤其愛竹,房前屋後,總有幾籠幽幽翠竹。

蘇軾對竹有情有獨鍾,他在《於潛僧綠筠軒》裏説:“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故鄉人頗會其意,不僅居於竹陰下,還把竹編籃織筐,融入日常生活。

蘇軾在《定風波》裏言:“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一蓑煙雨任平生”,沒些歲月,是咀嚼不出箇中意味來的。

猶記年輕時,血氣方剛,登上竹海瞭望台,見滿山翠竹,一碧萬頃,胸中豪氣萬丈,頓覺天下任我書寫。成家後攜稚子游竹海,記得那日陽光明媚,深深淺淺的竹影如水墨,斜照林間穿梭的小女身上,只覺歲月靜好。這次來,聽竹林細細瑣瑣的密語,居然有在林間修竹屋之夢想。

朋友説,若冬日下雪來,竹林覆雪,蒼茫一片,更有滋味。是啊,同樣的竹林,不同的季節,領略的風味截然不同。那日與同事討論“温故而知新”的寫作,我説最好的例證是讀書。如讀《紅樓夢》,少年看不懂,青年看不進,中年看再讀,意味深長。看似滿紙荒唐言,卻是一把辛酸淚。看風景,又何嘗不如此?

又憶起蔣捷的《虞美人·聽雨》:“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而今,我雖有華髮,而能攜幾友雨中聽竹,細看雲煙繚繞,領略故土風情,感受鍾靈毓秀,亦是人間樂事。

竹海有亭曰長竿亭,上鐫聯雲:“倘身不正哪得剛直其性,唯懷當虛則有高節之德”。竹若此,為人,又何嘗不如此。

【作者簡介】

朱曉梅,四川達州市作協會員,多篇散文發表於《中國教師報》《中國應急管理報》《南都週刊》《四川政協報》《達州日報》《達州晚報》《達州新報》等,有詩作刊發於《天下詩刊》《大巴山詩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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