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記憶 永恆的力量(我與一座城·紅色記憶(12))

紅色的記憶 永恆的力量(我與一座城·紅色記憶(12))

圖為汕頭城市風光。
影像中國

汕頭,似乎得到了大海的格外眷顧。自1860年開埠以來,就因海闊港深、水陸便捷、物產豐饒而商業興盛。一時間,錢莊酒樓比肩而立,中外貨品充斥檔口。站在小公園開埠區的圓形廣場轉身張望,一棟棟、一排排獨具風情的騎樓如輻輳般撲面而來,彷彿能看到當年人頭攢動、市聲鼎沸的繁盛景象。

改革開放特別是設立經濟特區以來,汕頭這座城有了更大的躍升。今天的年輕人即便沒去過汕頭,也知道那裏一定是一個好玩的去處,一個與碧海相連的浪漫打卡地。然而,透過歷史的煙雲,你會發現,汕頭還有着其他美名,比如唐宋以來詩人文士輩出的賢名,近代僑民海外開拓冒險的盛名……因5月的一次汕頭行,我發現這方土地還有着中國革命鬥爭的紅色基因,這是一座英雄的城市。

在中國革命的許多緊要關頭,汕頭都有重大貢獻。辛亥革命時期,汕頭就是重要的革命策源地。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和土地革命時期,這裏也點燃過革命的烽火。二次東征、北伐討逆、八一南昌起義、“潮汕七日紅”、創建大南山革命根據地、潮僑抗日鬥爭……都為汕頭增添了鮮亮的紅色記憶。當年一大批汕頭兒女捨生取義的身影,雖經百年滄桑,依然鮮活在這座城市。

海平路97號的三層小樓,便是當年的中共中央至中央蘇區秘密交通線汕頭交通中站——華富電料行,現在是重要的紅色革命遺址。

1930年,因為國民黨當局實行了鐵桶般的封鎖和圍剿,為保證人員、物資和情報的輸送暢通,中央交通局開闢了由上海經香港—汕頭—大埔—青溪—永定進入中央蘇區的秘密交通線。站在一樓的沙盤前,全線及各交通站點的位置、山形、地貌、距離、關隘等一覽無餘。為了這條交通線,多少英雄流血犧牲。

樓上的起居用房,是當年地下交通員用於接頭、密商、接發指令的地方。小樓之所以成為交通線上的重要樞紐,是由於這裏是閩西南和潮梅地區物資集散地,信息靈通,出入便利,好掩護,宜隱蔽。別看站點小,卻聯結着革命大風雲。整面牆上貼滿了通過交通線安全進入中央蘇區的200多位革命幹部的照片,一個個耳熟能詳的名字讓人心潮澎湃,更深深感動於那些在“刀尖上行走”的英雄。

從小樓出來,發現不遠處小巷裏的一間低矮小屋人來人往。走近一看,密密麻麻的油燈照得通亮。這不是伯公燈嗎?每逢農曆初一、十五,當地百姓都要點燈來祭祖敬宗。想起剛才看到“一門七烈士”的鄒家七位先烈,在交通站經常用它來做聯絡暗號,我明白了,革命者來自百姓,使用的鬥爭工具有時就是他們的日常用具,革命成功靠的就是廣泛而堅實的羣眾基礎。

清晨,火燒雲在天邊移動。今天要去大南山革命遺址。這裏曾是由彭湃同志領導的、我黨我軍較早建立的紅色蘇區。

大南山建有一座革命歷史紀念館,外觀莊嚴簡樸,館內史料翔實。彭湃、鄧發、徐向前、李富春等共產黨領導人的事蹟分佈陳列,讓我們重温了他們在這塊土地上領導革命運動、成為蘇區開創者的“激情歲月”。

隨後,我們來到位於潘岱村西南山窩裏的“英雄石洞”。1928年,彭湃在敵情逼迫下不得不轉入山區領導紅軍作戰,為隱蔽躲進這個石洞,而且一待就是4個月。一位村民天天扮成砍柴樵夫,為彭湃送吃送穿、傳遞情報。

從洞口遠望四周,山巒起伏,林木濃密,確是打游擊的理想之地。為體驗當年生存的艱苦,我們決定穿越石洞。進到裏面,才知道所謂石洞,也就是一堆巨石互相累疊留出的縫隙而已,幽暗、陰濕、逼仄。我們與其説在洞裏走,不如説常常手腳並用着爬、滑、攀,不一會兒便汗流浹背。想象彭湃他們當年在石洞既要與敵鬥爭,又要防禦蛇蟲,遇到颳風下雨當然更難,那些日子真不知是怎麼捱過來的。

彭湃出身富裕家庭,家中擁有土地和僱工。我常想,那些原本生活優渥的中國共產黨早期領導人,何以投身無產階級的革命事業,成為先知、先覺、先驅的一代?其實道理很簡單,他們都是時代的“大我”者,為了改造不平的世界,不惜背叛“小我”,決絕投身革命。彭湃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一。他肩上扛着救國救民重任,卻被家人罵為“逆子”。為防止他“敗家”,親兄弟分產自立,彭湃便把自己分得的田契送給佃户,宣佈“日後自耕自食,不必再交租谷”。如此胸懷,難怪日後能一呼百應,成為農民的傑出領袖,即使後來被捕赴死而終不悔。想到他心懷的理想,困於洞中的這點苦,對他又算得了什麼?

翁千,一個石匠的名字,也是英雄的名字。

在紅場鎮閲兵台的正面,鐫刻在圓形巨石上的“鞏固蘇維埃政權”紅色大字迎面撲來,氣勢沉雄,筆畫勁煉,正是出自翁千之手。

1879年出生於汕頭後坪村的翁千,因家貧如洗,只讀了3個月私塾,便跟着父親種田、打石。心靈手巧的他青壯年時就成為大南山一帶著名的石匠。1926年各鄉農會興起,他就聯合全村窮人組織了後坪農會,還在山邊一塊大石上鑿出一幅犁徽,刻上“農民協會建造”的字樣。

那便是翁千為革命刻石之始。1930年,他攜全家三代人同上大南山鬧革命。在後來的日子裏,他以鐵釺作武器,將岩石當戰場,常在主要道路的兩旁鑿刻革命標語。

羣眾越把標語當作指路明燈,敵人就越恨得要命,千方百計毀壞它,而當地百姓越要拼了命地保護它。有時用土泥糊上,有時在上面蓋草種藤,等敵人撤走後再復原。自然,敵人對翁千恨不得置之死地而後快。一次翁千正在刻標語,敵人悄悄近身、猛然撲來,翁千縱身跳入水中。敵人開槍猛打,水面泛起血花,最後翁千還是死裏逃生。

讓我想不到的是,這個普通石匠為了革命,竟有次子、四子、六子、堂弟、堂侄等多位親人相繼犧牲。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停下手中的那杆鐵釺,直到1933年去世。正因如此,人們用“血刻石標震南山,忠烈滿門數翁千”來唱頌石匠的革命功勳。

到過其他革命根據地,當年那些用筆墨寫在牆上、屋頂、門板上的紅軍標語,只能在展館的照片上看看了。而大南山革命標語口號因勒刻於石,才得以長久保存。在大南山革命歷史紀念館,還保存着翁千用過的鐵錘、鐵釺和眼鏡等工具。他用手中之釺,靠心中信念,從普通石匠成長為意志如石頭般堅硬的革命者。那些石刻標語,猶如“刻在大山上的詩行”,成為永不褪色的“紅色風景”。

汕頭之行,是一次難得的紅色之旅。除了實地踏訪外,還忘不了那套連環畫帶來的驚喜。

聽説市裏正在趕印一部描寫汕頭革命歷史的讀物,爭取我們離汕前能拿到。果真,一天傍晚,市委的同志匆匆趕來,説一定要親手把讀物送到大家手上。當拿到這10本裝的一套“紅色汕頭”系列連環畫,我瞬間明白,這是要用紅色英雄譜,給下一代講好革命故事,傳承好紅色血脈。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前出生的人,常把連環畫稱作“小人書”。做這套“小人書”,動靜可一點兒也不小,不僅市委宣傳部掛帥主編,還嚴格組建了撰稿組和繪畫組,邀請有關黨史專家、文化學者及知名藝術家擔任顧問,收集整理汕頭革命人物及紅色故事史料。共有24位本地作者和畫家參與創作,各冊封面則由市裏10位著名畫家精心繪製。粗略一翻,便感覺文字生動,作畫精良,帶着紅色邊框的封面尤其令人印象深刻。

晚上回到房間,又細細翻看起來。雖然有些故事這幾天實地看過,但真實的歷史場景、細膩的故事情節、感人的人物形象,在連環畫裏有了更為詳細和生動的展開。一向以為,連環畫是“小人書,大天地”,小中藴含大道理,特別是它的故事性、形象性,於孩子有着獨特魅力。童年歲月也許會泛黃發舊,變得模糊,但有些記憶卻是清晰的,譬如那些陪伴成長的連環畫,多少英雄人物和故事從此深深紮根在心裏,這就是“小人書”生命力長久的原因。

如果年輕一代對這座城市奮鬥的昨天知之不多,又怎會懂得珍惜今天呢?得知這套連環畫作為黨史學習教育的教材,將送進機關、社區、學校和公共文化場館,尤其是送到孩子手上,我心中頗多寬慰與感慨。彷彿能看到,有更多的人敲響晨鐘、接力火炬,紅色的血脈在下一代、下下一代身上延續……


《 人民日報 》( 2021年08月09日 20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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