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時節,葉落樹禿,稼穡暫歇,堰塘枯荷,老樹寒鴉,呈現出一派朔風凜冽的蕭瑟景象。相對於百花齊放、美景如畫的春天,碧荷萬頃、五彩繽紛的夏天,金黃璀璨、碩果累累的秋天,“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冬天,彷彿缺少了一些鮮活的色彩。其實,冬天亦有冬天的獨特韻味,那天地間紛飛的雪花精靈,那房檐下垂掛的晶瑩剔透的冰凌,那曠野上千裏冰封的雪景,還有那“冰雪林中著此身,不與桃李混芳塵”的臘梅,“歲暮大雪天,壓枝玉皚皚”的青松,“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巖中”的勁竹,這飽經風霜的“歲寒三友”,無不詮釋着冬季的深刻內涵,生動着歲時的風景。
在一些古代畫家以冬季為素材創作的傳世名畫上,冬季的美麗景色、“歲寒三友”的動人風情被精心描繪的同時,那宛若畫中一景的題畫詩,亦給冬天增添了不一般的生動意境。
徐禹功 《雪中梅竹圖》
南宋畫家徐禹功擅長畫梅竹,素以清高自勵。他繪有一幅《雪中梅竹圖》,借風霜雪韻,描繪出勁竹不畏雪壓、梅花傲雪怒放的情景。畫右空白處,有六百餘年後清高宗乾隆皇帝寫的一首詩,以及梁詩正、汪由敦、嵇璜、董邦達等羣臣的步韻和詩,結合畫意進行了吟詠。其中梁詩正的一首極具特色:“只應六出讓天工,姑射仙姿許略同。窗影分明憐玉瘦,不須更借月光籠。”前兩句説明畫家難畫雪,只好讓位於大自然造化神秘的“天工”,讚美雪中的梅花可媲美姑射山肌膚若雪的仙子。後兩句以“窗影”雪光來映襯梅的丰姿神韻,全詩儘管沒有“冬”“雪”等字眼出現,卻巧妙地勾勒出雪中梅景的神奇魅力。
元代畫家王冕善畫梅,創繁梅之格、紅梅之制、雪梅之體,均別開生面,美不勝收。王冕傳世的梅花作品有很多,在他的一幅《寒梅圖》上,有一首自題七絕這樣寫道:“一樹寒梅白玉條,暖風吹亂雪飄飄。孤山處士情如故,誰載笙歌過斷橋。”詩意婉曲,既吟詠了畫中寒梅被狂風吹落花瓣如雪花紛揚的情景,同時又借有“梅妻鶴子”之稱的孤山處士林和靖愛梅成痴的典故,來稱讚作者畫梅技藝的高超。“和靖門前雪作堆,多年積得滿身苔。疏花個個團冰玉,羌笛吹他不下來。”這是王冕《南枝春早圖》上的題詩,前兩句直觀地刻畫了林和靖在家門前所植的一棵滿身苔蘚的老梅樹傲然立於積雪中的情景,後兩句則歌頌了“臨寒獨自開”的梅花永不凋謝的可貴的“歲寒心”。畫意與詩意相融合,賦予了冬天不凡的寓意。
沈周 《灞橋風雪圖》
明代吳中代表性畫家沈周畫過一幅《灞橋風雪圖》,取材於唐代著名山水田園派詩人孟浩然騎驢於灞橋風雪中尋梅有感而吟詩的場景。畫面上羣山素裹,積雪盈途,掉光葉子的凍樹兀立於凜冽的寒風之中,一戴笠老者(孟浩然)騎驢過橋,一派蕭瑟荒寒的冬日風光躍然紙上。畫家在畫左留白處特意題詩一首:“灞上馱歸驢背雪,橋邊拾得醉時詩。銷金帳裏膏粱客,此味從來不得知。”此詩刻畫了醉中的孟浩然騎驢行走在灞橋的大風雪中,忽有所感而拾得佳句,口吟成詩。雖然對冬日景物沒有精心的描述,卻以那些豪門富家的膏粱子弟根本體會不到置身於風雪中的那種快意,來反襯冬季大自然皚皚雪原的神奇美麗,以及詩人的靈感來自於風雪中的獨特意趣,讀來令人賞心悦目,心生一份如詩人般踏雪尋梅的美好向往。
惲壽平《雙清圖》
“清初六大家”之一的惲壽平擅長畫花卉、山水,他在自己所繪的一幅《雙清圖》上題詩一首,頓時為畫面增添了幾許冬日的美好旨趣。詩曰:“雪晴何處覓春光,才見南枝破曉霜。未許春風到桃李,先教鐵幹試寒香。”古人一般以梅竹、竹鶴或梧竹合稱“雙清”併入畫,惲壽平的這幅畫卻以梅和水仙合成“雙清”,結合題畫詩,描繪出雪晴後的梅樹“先教鐵幹試寒香”的凜然風骨,讓人對雪後不懼嚴寒“破曉霜”的梅花多了一份由衷的敬意。清代“揚州八怪”之一的高鳳翰所繪的《梅石圖》上,以行書自題一詩云:“風條吹出雪皚皚,珍重東皇着意栽。縱使也從春色見,肯同桃李一起開?”吟詠了風吹雪飄、白雪皚皚的美麗風光,由描寫雪景切入,突出了梅花迎雪開放的意境與傲立霜雪的秉性,以物比德,凸顯出梅花堅貞的品格,可謂景物互鑑,昇華了冬季的主題。
傳世古畫以冬季為題材的作品有很多,在精心描繪冬季風景、冬季風物的同時,又以題畫詩加以點綴和詮釋,除了對松竹梅“歲寒三友”傲雪風骨的讚美,亦有雪中訪友之情,書齋忘我讀書、草堂高卧閒適之態的生動刻畫。正如明代畫家王謙題畫詩中的“山路雪盈尺,梅華獨領春。冰魂瓊作佩,冷玉蕊為神”,清代畫家李方膺題畫詩中的“雪意風情逸韻增,淡於秋水潔於冰”等,既展示了畫家不俗的書法功力,又增添了冬季歲時的生動意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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