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燈火

雪夜燈火

加完班已是深夜,從幫扶村返回家的路上,天空飄起了雪。一瓣瓣輕盈的雪花,有對天空的依戀,有對大地的嚮往,紛紛揚揚,翩翩而舞。

不遠處,亮着幾盞燈火,我想,每一盞燈火裏都包含着一份守候與期待,或許,還有不期而然的遇見和美好。

這樣的雪夜,這樣的燈火,總會點亮埋在心底裏那些若隱若現的往事。

軍校畢業那年,我去東北某部實習。那裏的冬天出奇地冷,大雪下個不止。一個冬日傍晚,我接到命令:去給演習部隊送補給。完成任務返回時,我們走錯了路。夜越來越深,雪越下越大,幽冷深邃的夜空擁抱着那伸向山野深處的彎彎小路。沒有村莊,也無行人,唯有雪在紛飛,風在嗚咽。

我們打算找地方掉頭時,伴着幾下顛簸,車子陷進坑裏了。因為是臨時緊急任務,車上既沒有通信設備,也沒有可使用的自救工具。

我提議我在車後推,司機小劉在車上駕駛,我們時而前進,時而後退,反覆嘗試幾次,車不但沒出來,輪子打滑還越來越厲害,越陷越深。

於是我讓小劉在車上守着,獨自去前面看看有沒有村莊,好找一户人家借把鐵鍬。

山野的雪夜,猝然而起的“咯吱咯吱”聲,打破了這份和諧與寧靜。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一盞幽暗的燈火出現在我的視線,那,似乎是一種等待,也是一種希望。

伴着一陣喜悦,我快步走去。那是幾間矮矮的平房,一圈籬笆圍起一個小院。燈火,正是從破舊的老窗透出來的。我輕輕拍了幾下木門,喚了幾句,“有人嗎?”半天沒有反應。正在我各種猜測的時候,屋門吱呀一聲打開,一位發白如雪的老奶奶披着衣服探出頭來,“誰呀?”

“奶奶,我是當兵的,正在執行任務,但我們車子陷進坑裏了,想借一把鐵鍬用。”我趕緊説明來意。

“哦,解放軍同志啊,你等俺一下,馬上給你開門。”老奶奶説着折回屋裏拿鑰匙。

門開了,老人要我先進屋暖和一下,我説還有司機在原地等着,得趕緊回去。

“那咱們一起去”,老人穿上羊皮大衣,又踏上棉鞋,她説這條路她閉着眼都知道咋走。

路上,老奶奶問我是怎麼找到村裏的,我笑着説,“是您屋裏那盞燈!哦,對了,這麼晚了,大家都睡下了,為什麼奶奶還亮着燈呢?”

老奶奶嘆了口氣,“男人和俺剛結婚不久就去戰場抗日了,從那時開始我就在夜裏亮着燈等,從起初的煤油燈、蠟燭,到如今的電燈,一直亮着,我怕他哪天回家,找不到門。”

雪在飄飛,晶瑩了世界,也晶瑩了眼睛。淚眼朦朧中,我回首凝望背後那盞燈,燈光昏黃,卻顯得如此温暖,又如此光明。

點亮一盞燈,給離家的人照亮歸程;點亮一盞燈,給守家的人照亮了夢。燈火之下,有人和衣而卧,靜靜聆聽着風雪肆虐的聲音,念着遠方的親人。或許,那盞搖曳不滅的燈火,只為了“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車子被救出來後,我堅持要送奶奶回家,她卻只讓我送到小路拐彎處,也就是剛好看見燈火的地方,奶奶説,“看見燈,就到家了,就不用怕了。”

很多年過去了,我走過很多冬天,經歷過無數雪夜,卻一直深深記得那句話,那盞燈。

行路的人,走得再遠,心中牽念的,無非是暖暖的一盞燈火。燈火下,有書、有棋、有酒,就算沒有這些,有人也就夠了。

我想,每個人眼裏都有一盞亮着的燈火,看見它,就會在心底騰起一陣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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