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歡大自然,但從未進入到沙漠腹地,因為對於每水的環境,還是心存恐懼。
我對沙漠美的最初體驗,來源於兒時所讀的唐詩: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每讀到這句詩,我的腦海中就會出現一幅清晰的畫面:茫茫的大漠黃沙,遠處一縷淡青色孤煙直指蒼天,天上是一輪紅彤彤的落日,把一帶長河染成了淡金色。後來,來到新疆,聽到一首新疆民歌:“哪裏來的駱駝隊吆,沙裏洪巴哀……,從此,瀚海中的駝隊,在我腦海中定格成最典型的沙漠景觀。直到後來,我才知道,沙漠中的美,遠不止這些。
當我走進哈順戈壁沙漠之時,一路所見是清澈如嬰兒眼睛一樣的藍天和乾淨的沙子時,我想我的那個想法正在實現,想到要進入一片陌生的美麗,心裏多少有點涉險的激情與浪漫。
面前是無垠的空曠,連綿的沙峯,博大,寂靜。
世界在這裏簡化成沙丘、高原和三個驅動越野車的三個小紅點。
在哈順戈壁沙漠裏走路,感覺是在穿越幾千年的歷史,又感覺好像是去朝聖,面對的是危乎高哉的沙漠金字塔!
沙峯平地崛起,層巒疊嶂,陡峭險峻。沙漠中走路不能着急,需要耐心,其實着急又有什麼用呢?反正前面還是沙子,還是寂寥,還是一步又一步。不過在沙子中走路便於思考,便於海闊天空,在這樣恢宏的背景下,實在勝過許多高山流水。猛然,看到遠方沙丘上幾峯駝影,便感到異常的親近,不過瞬間,那隻不過是一陣思想的幻覺而已。
黃昏,登上金燦燦的沙山極目遠望,只見黃沙漫漫,沙嶺連綿,與天相連,給人一種遼闊、壯麗、肅穆、深邃的感覺。站在戈壁與大漠的結合處,觀賞四方風景,眼前奇異的景緻讓人驚歎萬分:一邊是莽莽蒼蒼、雄渾博大、無邊無際的大漠海洋;一邊是黑壁壁壁、堅硬無比的戈壁瀚海,同樣是風,造就的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一個剛毅與強悍,一方是軟弱與陰柔,這是大自然傑出的造化,這黃色與黑色之間沒有任何過渡,兩色卻形成鮮明的對比,宛如畫家手下的色盤,黃黑分明、對比強烈而又和諧統一,令人叫絕。
夜晚我們宿營在一處背風沙山後,1月的哈密,雖然風比較小,但寒冷還是沁入後心,我們就這燒酒吃着烤肉,只能驅部分的寒冷。喝多了,火也要熄滅了,我們鑽進了帳篷和温暖的睡袋。
今夜踏實……
人生有無數夜晚,或平淡或浮躁或苦短或纏綿或酣暢,然而這一夜我們宿營在韓順戈壁沙漠腹地,頭枕着沙漠,枕着新疆戈壁深處蒼涼的歲月,難以入眠。
夜陷入深邃。
在一個神話般世界裏獨步也是一種幸福。漫天的星斗展示着前所未有燦爛與豐富,想象明天早晨也許會遇到的精彩,心中便不由得躍動着一種新鮮的渴望。
哈順戈壁戈壁曾被描繪成一個“天上無飛鳥,地下無走獸”的極度荒涼世界,夜幕降臨,半個月亮爬上來,爬在南湖戈壁和東天山上,是一種悽美的感覺,星星也高高地掛在天空中,眨着眼。遠處的東天山在月光下泛着銀灰色,只有山頂的白雪在月色下皎潔着。這片亙古戈壁,從形成年代和置換條件上看,主要是1.4億多年前中生代侏羅紀時期,這裏屬於古哈薩克洋的邊緣,在滄海桑田的變化過程中,這裏地殼下陷,海水湧進,到了新生代,地殼上升和受風化作用的影響,又逐漸暴露在了地表。
一夜無眠,無眠的並不是我們,而是世界。
哈順戈壁沙漠位於哈密市西南93千米處,沙丘一般60米——200米之間,最高達350米左右,以新月形沙丘為主,這裏的沙漠特點是單體沙漠較多,曲線優美,特別是這裏的沙漠和雅丹地貌組合在一起,讓陽剛和陰柔之美以最佳的形式組合在一起,加上沙丘的雄渾蒼涼之美,給人以無盡的遐想,綜合起來看,這樣的組合在全國也是罕見的。
如果從地理科學的角度來説,戈壁是礫質荒漠,也就是礫石和沙土相混合的一種地貌。這種地貌的形成與水有關,山地的岩石碎石經流水搬運出山後,隨流水呈面狀分散;流水速度減弱,岩石和碎石積在山麓地帶,形成戈壁。
這是一個極其漫長的過程,漫長到已經超出了我們平常可以想像出來的時間概念,因為戈壁是一點一點地向外擴展延伸而成,而不是一夜之間突然造就的。
但對我來説,戈壁是大地的一種堅硬、破碎而荒涼的存在。
表面的沙土早已被上億萬年的長風吹得乾乾淨淨,剩下密集的礫石鋪展排列,就像是有人將礫石整整齊的的擺上去似的。戈壁並不起伏,它只是平平展展地向遠方延伸。它所到達的地方,任何植物都難以生長,只有荒涼,無邊無際的徹骨荒涼。這種荒涼與內地的荒蕪不同,荒蕪是暫時的廢棄,而荒涼卻是不可改變的長久的狀態。荒蕪是人可以改變的,荒涼人卻無能為力。在戈壁闊大的荒涼背景裏,所有有關人的一切都顯得微不足道,彷彿風輕輕一吹,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戈壁”之“戈”,是鋒利的武器;“戈壁”之“壁”,平坦平坦的“懸崖峭壁”之“壁”。鋒利的戈和堅硬的壁而形成的“戈壁”,當然帶有某種程度的鐵的性質,某種程度的強悍和凌厲。
而沙漠則不同。沙漠是細如粉末的流沙組成的,可以像水一樣流淌。所以沙漠的秉性是柔,它有着女性般的柔和曲線,有着女性般的柔軟質地,然而當風吹來的時候,她就會披散着黃髮,露出足以毀滅一切的可怕猙獰。
就這樣,戈壁與沙漠共同合謀,將生命驅逐出它的區域。誰想穿過它的領地,往往要付出生命代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