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山,常常在夢中隱現,那是我人生的初始,是我生命的搖籃。
那是我對故鄉的日思夜想。
那座山,給了我最美好的嚮往,可我卻不能永駐那裏空空嚮往,為了尋求美好,尋找山那邊的風景,我只能動身,去往遠方……
小時候,眼睛穿過一扇斑駁的木窗,像伸出一雙熱情的手掌,隔窗就能捉取那座山的青葱風光——黑黝黝的脊背,在風霜中裸露,褐色的山尖兒頂着藍天的胸膛。春天穿上金黃的花衫,秋天裹着五彩絢爛的花裙,夏天如一幅墨綠色的山水畫,一隻只小鵲兒從畫中飛出,飛落……
父親整天揹負着這座山前行。和村子裏許多人的名字一樣,父親及他的父親,都以“山”字嵌入名中,他們的一生就和這羣大山捆綁在了一起。
我的名字,獨沒有被那“山”字縛住。這得緣於父親執著的決定,他盼着我長大後,離開那座山,去遙遠的遠方……
父親進山,我是看不見影子的。目光追着他墨色的脊樑,像一條黑魚遊向大海,倏忽一下沒了蹤影。有時會有一小陣風起,有時會有一聲驚慌的鳥鳴……眼巴巴地,又在暮色中迎着父親疲憊歸來,父親會帶給我一束山菊花,一捧脆生生的山棗,或是一隻翠綠的香梨,一捧紫色的山椹,一把珍珠般紅綠相雜的酸棗。
有時是一棵被山風吹掉花頭的杜鵑花,父親把杜鵑花仔仔細細地埋在窗下的土地中,澆水,施肥,用木棍支起一個漂亮的小草棚,温柔地像照顧我一樣,父親一會兒抬頭看着我笑,一會兒又低頭看着花笑:
“會一天一天長起來的”
“會一天一天開花的”
“會一天一天結籽的”……
又有那麼一天,父親從温熱的懷中捧出一隻嬌嫩的黃嘴小山鵲,放在一隻破棉絮做成的窩中,小心地放在我牀頭,用泡透的山小米餵它,又偷偷撇下一小勺餵我的蒸雞蛋羹餵它,看小山鵲的目光和看向我一樣柔情似水:
“會一天一天長起來的”
“會一天一天離開窩的”
“會一天一天飛起來的”……
儘管母親和我早就發覺父親的鳥偷吃了我的口糧,可都願意只是靜靜地微笑。
等我能趕着一羣白色的小羊跟在父親身後,像一朵白雲一樣飄入山中,羊羣一會兒在山腳根吃草,一會兒在山腰的草坡上撒歡兒蹦跳,一會兒跟在我身後,攆着一隻山兔子,東奔西逃,跑呀跑,一直追進了山頂的松樹林裏。
我讀小學的課堂就是山腳那座破敗的山神廟。教書的老先生就借住在山神廟旁的破屋裏。老先生的目光那麼呆滯,那麼渾濁,永遠也穿不透那厚厚的廟牆,穿不透廟前那片幽深的山樹林……
傍晚,我坐在山頂那塊高聳入雲的大山石上,望着山腳下的村莊:炊煙裊裊,在空中低低地打着旋,轉着圈,縈繞在樹梢,繞不過山崗,繞不出白雲,繞不到山的那邊——
山的那邊是什麼?
是大海,是藍天,依然還是一座座山?
山的那邊是什麼?
是七仙女的大花園?是孫悟空的花果山?
還是童話裏的小人國,機器貓,大鼻子象?
還是神話裏的美麗人間?
我一定要去山的那邊看一看!
終於有一天,我離開了故鄉的那座深山。我看見了一座又一座的大山——
泰山,以一山之力挺起了齊魯大地的脊樑!
八百里太行,如巍峨的巨手掌,擎起了齊魯大地那廣袤的天空!
三千里秦嶺,中華民族的龍脈,護佑華夏,莽莽蒼蒼!
一座山有一座山的模樣。
心之所向,念之所往。每一座山的那邊都是絕佳如仙境,自由如天堂。
路在腳下,山在前方…………
壹點號 一粒微塵(孟憲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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