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照片█石城三度遊

2020年11月14日，艾世民攝

█一萍

每年的11月，老家婺源縣石城村的楓葉，就開始變紅。鳳凰新聞日前報道：“徽派建築的白牆黛瓦在古楓的映襯下，晨霧、炊煙，雲海、朝霞等元素完美地組合，如詩、如畫一樣，構成了人間奇異仙境，吸引着眾多的海內外遊客和攝影愛好，僅11月14日這天就超過了二萬遊客。”

實際上，石城是距離縣城最遠（約150裏）、最偏塞的高山村落之一。準確説，石城是兩個相鄰的程村、戴村的總稱。程村建於宋末，戴村則建於明朝中葉。山上石多土少，村民長期貧苦，在婺源旅遊開發之前，連本縣人都很少知道石城村。

不過，我在上世紀八十年代讀中學期間就知道石城，並 於1991年前往實地考察、畫速寫。那天是1991年8月18日，我在同住纖維板廠後山底的鄰居吳林嵩父親工作的古坦鄉林管站晚飯後，和吳林嵩一道，先搭車到石城嶺下的篁田村，趁着最後一縷天光，趕緊沿着古嶺登山。

石城嶺很窄，那些石板都較小，且普遍不平整，與浙嶺完全不可比，路邊茅草也多。一路小心翼翼，大汗淋漓，中途小歇；快到山頂時，月色明朗，路也分明起來，心情大好。終於到嶺頭，迎面見一排蒼松軒昂挺立，如同為古寨把門，星月皎潔清爽，好不愜意！而回望山下，渾茫昏黑，不可想象在如此高山上竟有大村莊。

1999年正月，江平以膠捲攝

1991年，江平速寫

2019江平攝-早年的大量廁棚已被統一小間取代

抵村口，始知上面是個小高原。夜宿村委會簡陋的客房。次日實地考察村子，畫速寫數幅，近黃昏徒步下山。至山腳，天色已漸暗，在篁田村前匆匆畫速寫村景一二幅，當時村溪甚熱鬧，石埠頭有農婦洗衣，河內有兒童戲水……

1999年正月初五，我與舍弟結伴再赴石城考察。石城已初步通車，是村民自營的小巴，盤山公路坑坑窪窪，顛簸得厲害。抵達時，太陽已落山。我們在戴村農民家住了二宿，相對從容。那時無遊客，村中絕無客棧，我們或許是最早的住客。食宿適當算了些錢，農家也高興。全村幾乎仍是舊屋，住處黑咕隆咚，固然艱苦，但我們毫不介意，且深感有利於體驗真實的民生。這次只是拍照，因膠捲與沖擴都不便宜，遂彩色、黑白兼用。初六日完整遊覽了戴村、程村，並於莊稼地頭與村民交談，瞭解到若干村情。

1999年正月，江平以膠捲攝

石城多石少土，2020年小芳攝

令我印記深刻的有兩件事：

其一，村民説他們山上土地太稀罕，也沒有足夠的灌溉水源，所以水田幾乎都是祖上在浮樑那邊的村子裏買下的，平時走山嶺小路過去耕種，等稻穀收穫了，以前是肩挑背馱回來，現在通能車了，也要僱車大老遠繞很大的彎路長途運回來。簡直不可思議！後來我知道，這方面賦春鄉的長溪村也類似。

1999年正月，江平以膠捲攝

其二，村民相互之間都認識，遂民風很淳樸，但因長期幾乎與世隔絕，一般村民極少接觸書報，收音機、電視機更未進入絕大多數人家，連基本照明用電都經常不穩定，所以村人的文化知識十分欠缺。我在村邊較高處拍攝時，見一位看上去八十來歲的老人從小路爬上來，便問他多大年紀，他説“九十七了”，嚇我一跳。我具體問他哪年生，他回答：“我是民國二年生的，今年已經99年了，不是九十七歲了嗎。”原來，他完全搞混了民國紀年與公元紀年，簡直成“不知有漢”的桃花源中人了。

1999年正月，江平以膠捲攝

由於石城每天只有一趟早出晚歸到縣城的車，太遠、山路太差，所以第三天，我們凌晨四點半就趕車了。那天是1999年大年初七，我在中途看到長灘村（彼時是長灘村隔河對面的老路），臨時改變計劃下車，意外發現了農民書法家俞焰祥先生……，後又在思口、趙家遊走……，曾在《紀念鄉村書法家俞焰祥》《萍蹤記事】廿年舊照，意外今緣》中有詳細記錄，此不贅述。

1999年正月，江平以膠捲攝

略如我早在1996年就就遊歷過了原汁原味的烏鎮，就不想再去看旅遊開發後的烏鎮，一般來説，我是不會再去石城的了。可是去年 （2019年）10月，程振鈞孫女程娟來婺源尋根問祖，再三邀請我去協助，我只好專程回縣。沒想到，果然如我事先預言不會有結果的她，或為退而求其次地知道一點程氏遠祖的根底，居然要去石城程村看那部程氏大宗譜。就這樣，我在時隔整整二十年後第三次上石城，拍了好多照片。

1999年正月，江平以膠捲攝

我的石城三度遊，都有記錄。可是説來也巧，我1991年是徒步爬嶺和速寫畫， 1999年是顛簸小巴和膠捲照片，2019年，則是鄉人的普及轎車、柏油路和數碼相機、智能手機，這不典型地反映着時代發展之突飛猛進麼！而這後二十年，對石城而言，從無人知曉到天下攝友盡知、深秋季簡直一攝位難求，最是當初做夢都想不到的事！

1999年正月，江平以膠捲攝

1991年那次時間太緊，在石城只畫了幾幅小畫面，若附加我上石城當日畫的古坦村、下石城當晚畫的篁田村，卻也算豐富了，且速寫這種記錄形式比照片稀罕；1999年那一回，拍攝的不僅有村舍，更有村民之日常，包括若干村童，既為石城留下了那時較少的風物老照片，對具體的相關人家，譬如那些已經是中年人的我照片中的村童，更有影像紀念意義了。而我去年拍的，基本是村內近景，依然有別於不計其數從村外拍的石城日出、村子全景。

石城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