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鄉土記憶,且早已開拓出自己道路的作家很多,囿於既定的鄉土小説脈絡下,我們驚覺,許多人已困守在傳統模式中,鄉村想象日益相似,時間一長,難有創新。“80後”作家甫躍輝卻是突圍的一員,他的小説有着生命的張力與柔軟,早在《少年遊》開始,他就展開了自我的博弈和覺醒,在他回望的記憶裏,一直在探尋人與外部的關係,以及個體與內心的糾葛,這位青年作家的作品始終保有清醒與通透。
甫躍輝的才華來源於他的日常經驗,他在雲南大山成長,後來遷徙上海,他幾乎是在兩種文明的視角下完成寫作的蜕變。甫躍輝無意構建過往的鄉村版圖,他更願意虛構一個想象中的家園,裏面的步調不徐不疾,可以細緻地描摹生活的情狀,也能夠直面緊張的人際,把真實暴露在烏托邦的世界中。《回家》中的女人就是迴歸家園的典型代表,女人攜帶着丈夫的骨灰,和女兒回到闊別五年的老家,打算安定下來。可是這間房子被表姐租給了外鄉人,而女人誤將他認成賊匪,大聲喊叫出來。沒想到,周圍的村民發現女人丈夫過世後,非但沒有半點安慰,反倒臆想起女人與外鄉人的關係。在流言的戕害下,母女倆與整個小石場街格格不入。在這篇小説中,甫躍輝開創了鄉土以外的邊緣世界,並將自我意識封存其中,構成了橫亙在心靈與外圍的邊界。因此,究竟是掙扎在桎梏中奄奄一息,還是與內部同化、妥協,成了甫躍輝在小説中想要逾越的命題。
在《五陵少年》這部書中,甫躍輝將自己置身於敍述之外。他在《小偷》中刻畫的小雨就自小生活在摩擦中。父親劉達材不由分説的打罵、母親王仙枝重男輕女的偏愛,都讓小雨在家的境遇顯得尤為尷尬。甫躍輝在孩子的視角中審視並書寫孱弱與墮落。當然,在這樣的氛圍下也有綿密的、豐富的意志在生長,如同名小説《五陵少年》中,爺爺的成長就富有傳奇的意味。他被包辦婚姻所挾持,但毅然衝破家族的束縛,離開柳浪鎮,後來還和自己喜歡的女人成婚生子。想要離開的還有姐姐和哥哥,當他們被外面虛幻的表象吸引後,苦苦掙扎,想要離開山村,最終還是傷痕累累地回到原地。不過,甫躍輝不光寫實,他也會用温情與浪漫縫補美學的想象。就像曾爺爺過世後,一匹“白馬”從墓穴重出,向山脈深處融入,《紅鯉》中亦有許多紅鯉魚破水而出,直飛沖天,這些濃郁的浪漫元素,如同螢火一般照亮甫躍輝的文學世界。
甫躍輝在多部小説中都以動物為題,如《鳥》《巨象》《魚王》等,以情感受挫來隱喻都市的困境。在《萬能靈藥》裏,萬三畢業在即,可就業遲遲沒有解決,在巨大的壓力下,他踏上行為藝術的道路。於是,溝通的錯位造成萬三內心的空洞與孤獨,在看似緩慢的日常下,年輕人的夢想正漸漸遠去。故事最後,他選擇妥協,穿上大家為他準備好的西裝參加面試,放棄了不切實際的理想。可以説,儘管甫躍輝作品中的城市與山村輻射出不同的形態,有對城市生活的迷惘,也有對鄉間記憶的回望,但是它們之間有着細密的聯繫,在相融互補的過程中顯示出作者對異客以及時代的觀察和度量。 (趙瑩)
《五陵少年》
作者:甫躍輝
出版社: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