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原本是大觀園建成後,分配到怡紅院灑掃使役的小丫環,名不見經傳,賈寶玉入主怡紅院後,相當長一段時間,根本注意不到她,甚至不認識她。連管家奶奶王熙鳳也不知道這個丫頭是誰。
小紅絕對是個人才,看看她二十七回的那段説奶奶,四五門子的話被她説的一絲不亂,王熙鳳平時眼睛恨不能長到頭頂上,小紅的這個口才也把她震着了,當領導的都希望能有得力的助手干將,王熙鳳也不例外,這個好苗子可是不能讓她跑了,當即表態:給我當助理吧,我一調教,你就出息了。小紅姑娘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從不入流的雜役丫環連升多級,直接調到榮國府CEO身邊工作了。
紅樓丫環出色的不少,王熙鳳就親口説過:咱們家的丫環比人家的小姐都強呢。像鴛鴦、琥珀、彩雲、彩霞、平兒、襲人、晴雯、麝月、紫鵑、侍書……哪一個不是出類拔萃的?有誰能讓鳳姐動了想立馬將她調到自己身邊來的衝動?小紅姑娘就有這個能力,只要一給她機會,這個姑娘就立刻讓自己散發光芒。
別説紅樓四大丫環,説十大,怕也排不上小紅,可是我們不能忽視小紅。曹雪芹對小紅已經不能用偏愛來形容了。她身上有兩大特徵和林黛玉高度契合,不能僅僅用巧合來解釋。
一、姓名
“林”是曹雪芹獨愛的姓氏,林如海、林黛玉是《紅樓夢》裏的一流人物,賈府奴才裏,賴大(大賴)、吳興登(無星戥)等,意都是在説這些管家們的貪腐和沒譜,再比如詹光(沾光)、卜固修(不顧羞)、單聘仁(善騙人)這等貨色。可小紅的父親林之孝不同,七十二回,這個老管家向賈璉提醒要小心着賈雨村,又進言道:
“人口太重了。不如揀個空日回明老太太老爺,把這些出過力的老家人用不着的,開恩放幾家出去。一則他們各有營運,二則家裏一年也省些口糧月錢。再者裏頭的姑娘也太多。俗話説‘一時比不得一時’,如今説不得先時的例了,少不得大家委屈些,該使八個的使六個,該使四個的便視兩個……況且裏頭的女孩子們一半都太大了,也該配人的配人。成了房,豈不又孳生出人來。”
知道旺兒家不成器的兒子要仗着鳳姐的勢求娶彩霞,林之孝不忍一個好姑娘跳進火坑,説道:“旺兒的那小子雖然年輕,在外頭吃酒賭錢,無所不至。雖説都是奴才們,到底是一輩子的事。彩霞拿孩子這幾年我雖沒見,聽得越發出挑的好了,何苦來白糟蹋一個人。”
可見林之孝忠心事主有責任心,而且他也有策略,不似焦大那般恃功倨傲。正是因為林之孝頭腦清醒,所以才能解釋為什麼他不為女兒安排主子跟前的事,而讓她去充不起眼的雜役之職,也許是看透了賈府姨娘們的艱辛和不易吧。
小紅本名就叫紅玉,紅和玉兩個字,是《紅樓夢》最重要的兩個意象之詞,林黛玉的前身絳珠仙草,絳本就是大紅色,所以,紅玉本來就可以解釋林黛玉之名,再有,賈寶玉的通靈玉顏色就是燦若明霞的紅色。所以,林紅玉,完全可以看作是林黛玉的一個分身,或者是曹公對於女主角的另一番寄託。
二、以帕傳情
痴女兒遺帕惹相思,是説小紅姑娘看上了賈芸,故意丟下自己的手帕子給賈芸,大膽的追求愛情和自己的幸福。蜂腰橋設言傳心事,就有一節説賈芸借墜兒之手將自己的手帕子傳送給了小紅。一丟一傳之間,小紅和賈芸完成了愛情信物的互贈,也完成了彼此感情的確認。這個遺帕、這個傳遞,有一個重要的功能是為寶黛互相贈帕打埋伏。
到了三十回,寶玉向黛玉賠不是,兩個人心裏都有萬語千言説不出口,都哭了,寶玉沒有帶帕子,只好用衣袖試淚,這時黛玉摔給了他自己的一方帕子。三十四回,寶玉捱打後,惦記黛玉哭的太傷心,讓晴雯替他給黛玉送去了自己的兩方舊帕子。這個是黛玉和寶玉的互相贈帕,也是寶黛愛情完成定情、彼此確定的重要環節。從此二人情比金堅。寶玉的贈帕被曹雪芹大書特書,殊不知,關於手帕子的這四次傳遞,有着這樣的因果和漸進關係。也可以説小紅和賈芸的愛情其實也是寶黛愛情的一個鏡像。
相比黛玉的淚盡而逝、木石姻緣化為泡影,小紅比黛玉幸運的多,她有着一個完美的結局。
小紅本是管家之女,可是林之孝夫婦低調,兩口子的口齒都不差,王熙鳳卻認為這兩口子笨口拙舌,一個天聾一個地啞,對養出的這麼個伶俐女兒感到驚奇。怡紅院內,襲人碧痕麝月晴雯這些丫頭也欺負小紅,近身寶玉的工作根本不給她機會,時不時的擠兑她。
可金子總是要發光,小紅沒有按照父母給她安排的路走,而是升職靠自己、尋找幸福也靠自己,寶釵評價小紅眼空心大,心大是肯定的,眼空,寶釵看走眼了。小紅每次出手是狠準穩,她是有志向的姑娘,不願像周瑞家的女兒一樣,被主子開恩放出去,找一個冷子興這樣的平民嫁了。小紅上位寶玉不成,她將眼光放在了賈族本家爺們兒的身上,小紅,她要的是由奴變主,賈府的丫環最多像襲人能做主子的姨娘就是最高出路了。小紅的志向手段比襲人等要棋高一着。
我們不可以忽略一個事實,就是賈芸成為了王熙鳳麾下的項目經理,而小紅成了鳳姐的秘書。一內一外,在做好本職工作的同時,兩個人為將來美好生活做着積累和努力。通過脂硯齋的透露,我們得知,賈府敗落後,賈芸和小紅都是給予賈府雪中送炭之人,是曹雪芹極力褒揚的人物,賈芸受寶玉之託探庵妙玉,小紅也有獄神廟慰寶玉的情節。這些都證明了賈芸和小紅不但是自由的,而且生活得還不錯。
尤其值得探究的是小紅,她是榮國府的家生子,賈家敗了,她作為家奴,當然被變賣,她是怎麼逃脱被變賣的命運呢?比較合理的解釋就是或許在賈府被抄的前夕,賈芸已經向榮府討來了小紅,小紅在抄家之前已經脱離奴籍,成為了賈芸的夫人。以小紅的身份和聰明,以賈芸的擔當和人品,做到這點並不算很難。
自由、愛情、幸福,這三樣是林黛玉最為渴望的,卻留下了無盡的遺憾,令人欣慰的是,小紅,這個身上有着林黛玉影子的姑娘,統統實現了,成為了人生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