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葆庭,字足齋,浙江紹興蘭亭人,以精鑑定而聞名於錢幣界。在戴志強追憶父親的文章中,提到戴葆庭“11歲便到米店當起了夥計”。俗話説窮人孩子早當家,“十三四歲,往外一丟。”舊時很多的成功者,都有過學徒的經歷,學徒的艱辛為戴氏培養吃苦耐勞的精神、懂得經營營生之道,開始了社會實踐的第一堂課。戴先生自小便愛好收藏,尤愛古錢,25歲起開始學着串街走巷的貨郎,掛着旗字,旗上刻印古錢對應多少錢,相當於現在的廣告牌,老少一看就明白,會翻箱倒櫃把自己家的古錢折現。為了收集古錢,戴氏挑着擔子常年露宿在外,衣食住行全在自己肩上挑着的擔子裏,擔前挑着古錢圖書和被褥衣服,後挑吃飯的傢伙、鍋碗等。走街串巷近乎“貨郎”的行為,完成了他錢幣人生的第一步,積累了第一手的資料和經驗,從小夥計到“貨郎”,學徒的經歷培養了他謙恭的人品; “貨郎”實踐豐富了他在一線“鏟地皮”的實戰經歷,吃苦耐勞的精神和邊幹邊學的方法磨礪併成就了他。
戴先生早年讀過兩年私塾,為其自學成才奠定良好基礎。他肯學習,這不是一般“地皮客”所具備的。帶着書籍和古錢圖樣去收“貨”的學習方法,可謂學以致用、理論聯繫實際,把學習的課堂搬到生活中去的典型範例了。機會多是留給有準備的人,雖常年在外吃盡苦頭,每每收到古錢還是讓先生很是鼓舞欣慰,這樣生活十年如一日,日積月累……長期的學習摸索中堅定他“與錢為生”的生活志向。從今天來看他的足跡可謂遍及大半個中國有北京、天津、江蘇、浙江、江西、河南、陝西、山東、廣東一帶,長期奮戰在實踐第一線,1925年先生在江西鄉下“逮到”泉界人士無一不向往的“大齊通寶”,歷史記載只有兩枚,一枚曾藏於錢幣收藏家戴熙處,太平軍攻破浙江時戴氏懷揣寶貝投身錢塘江便自此消失。戴葆庭得此錢以500塊大洋轉讓錢幣大收藏家張叔馴,當時的500大洋可維繫一般家庭兩到三年的家庭開支,張叔馴得此錢尤為喜愛,秘不示人,並因此取室名“齊齋”,這段佳話廣為流傳。因其勤奮耐勞,尋錢勤,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壽泉集拓戊集》中,戴自序“因得朋友之信用。民國九年,董君弢廠,邀餘同搜古泉,是為正式集泉之始。餘尤不畏艱苦,好涉遠程……頻年所獲,珍品奇泉,止前千百,半歸齊齋。故奇齋所藏首選,多為餘所讓渡”。戴氏豐富的鑑定經驗,獨到的眼力;所得珍稀錢幣甚多,早期為齊齋主人張叔馴的主要供貨商,可見其眼力非一般泉商所能及。即使後來生意做得很大,戴先生一有時間就跑到鄉下收錢,可見一手資料的重要性。
戴先生潛心錢幣學問的同時,謙虛待人。人緣好肯幫忙,經常無償地和朋友同道共享資源。彭信威著述《中國貨幣史》期間多次來店,與戴討論相關事宜,戴為其著述提供大量資料。彭信威在《中國貨幣史》初版序言中敍述:“在錢幣學方面,得益於上海許多錢幣學家和錢幣收藏家……戴葆庭先生,曾以中國和日本的許多錢譜和刊物供我參考,我也在這裏謝謝他們。” 戴葆庭還曾幫助丁福保編《歷代古錢圖説》,裏面涉及的古錢丁請戴為其鑑定。不僅如此,戴君在治學態度上無資歷輩分之分,不計名利。在錢幣學家王貴忱的文章《記戴葆庭先生一通手札》如是記,王初涉泉學,經駱澤明介紹向戴君學習,因不在一地,多以書信聯繫,請教泉幣真偽;信札記,“我在南方,對於北方這先秦貨幣經手不多。所以較為生疏,拓本存得亦甚少。前次所奉幾紙,微不足道……(一)京一釿,製作完全不合,系翻沙偽作……(八)三孔‘文雁鄉’十二銖,只發現一品,系方氏舊藏。”此為先生提攜後學、言傳身教之舉。
人脈即錢脈的經營之道
早期的收藏經歷和知識積累,為戴葆庭的泉學生涯奠定了廣泛的人脈和錢脈,他廣交藏友,人緣好,肯為泉友經營交流作貢獻;講經營之道,以學術研究和誠信之道切入經營,在他身上體現了人脈即是錢脈的經營之道。
二十世紀二十年代至抗戰勝利,戴葆庭定居滬上,初始在廣州路擺攤收錢,恰逢特殊環境,有錢人紛紛避難來到上海,閒來無事逛古玩的人多,戴想到開設茶社,品茗聊泉,在其時大受歡迎,這套經營理念依然適用於當下,後在上海福州路開設源昌銀號。1940年,中國泉幣學社成立,作為成立創始會員之一,先生擔任泉社會計一職,認真地履行本職事務外,還勤奮奔波於泉社的一些雜務。據泉社例會記錄,“1940年全年54次例會中葆庭最為勤,雖風雨未嘗一次間斷。”古玩行裏需要這樣的勤快人,泉幣界也一樣如此。除了日常社務外,泉社北京分會的成立,也是在他積極奔走南北中才得以形成。學社的發展、壯大過程中,社員由原來的長三角地區,輻源擴散至北京、天津、廣州、河南、陝西等地,其中戴葆庭起到很大的作用。作為泉商他奔走各地,結識這些領域的人多且精,粗略統計下,經他介紹社員的分佈較廣來自上海、杭州、北京、河南、濟南等地,豐富的人脈資源為其拓展業務提供了便利條件。
除了自身成長、發展過程中自然形成的脈絡外,先生還較早意識到廣告的效應,可謂理念先進,意識超前。其所創之“源昌銀號”廣告散見於《泉幣》雜誌,《泉幣》雜誌為先生的經營搭起了一個平台的同時,先生也通過在泉社的活動和交流,在高端收藏家和底層經營者間起到了橋樑作用,即當下的“經紀人”。一方面與張叔馴、鄭師許、彭信威等錢幣學家交往頻繁,為同仁所尊重;另一方面與諸位大藏家羅伯昭、張叔馴、孫鼎、沈子槎關係甚好,每每購買珍錢,多請戴君鑑定或從其處轉讓。
在戴先生為泉友經營交流作貢獻、生意和學問經營中,還少不了家人的幫助,夫人沈燕三(光楣)、胞弟戴葆湘的協助。夫人幾十年追隨先生耳濡目染,深得錢幣學問之精髓。尤擅拓古錢,業界對其所拓錢幣拓本無不稱讚,夫人心思細膩手巧,錢幣拓本多墨色均勻、深淺得當。1943年1月入中國泉幣學社,為當時僅有的幾位女社員之一。
胞弟戴葆湘,受到兄長影響,開始集藏、研究錢幣,尤愛太平天國錢幣,圈裏最早收集者。他曾因家中困難,急需500大洋,將心愛之物太平天國錢幣轉讓給馬定祥。據當時一起收購這批錢幣的馬定方回憶,他和哥哥馬定祥一起到戴家,當時先生心是萬分不捨,但是迫於急用,且轉給馬定祥也是為這批錢找到了好的去處。
從“地皮客”到錢幣學家
作為泉商他奔走各地,故過手之錢幣如雲,多在《泉幣》雜誌,出品門刊二至三泉,附圖並進行專業描述,根據自身鑑定經驗,對比同時期鑄幣版本之差異、錢幣來源地、出土、泉幣交易價格及歸屬情況。曾在第7期出品門“至和重寶,餘弟葆湘獲自河南臨汝。製作精美,文字闊大,與常用品異,背坊背虢等錢,頗想近視錢舊譜未見,近發現銅鐵兩品,鑄者初為陶心如君所獲,後歸舊雨樓,現藏綠雪館,銅為北平李慶裕所獲,現流失海外矣……”短短文字描述,涵括了泉幣版式、來源地、流傳情況等重要信息。除了精通中國各時期古幣外,他對於外國鑄幣也有一定程度研究,曾在《泉幣》出品日本錢幣“筑前通寶當百”。
戴先生從店員夥計做到後來的泉幣藏家,從早期辛勤的“地皮客”到經營有道、學有所成的泉學家,可謂泉界的傳奇人物。先生一生為 “錢”,但並不為錢所累,治學、為人的同時,還時常慷慨解囊,《泉幣》32期順利出版即有賴於先生的經濟贊助。他的著述不僅僅在當時具有權威和代表性,一些觀點一直沿用至今。在唐石父文章《錢範點滴》一文中,借鑑先生觀點“蓋鐵母為鑄造鐵錢之印母,當非試範”之説,佐證文章。先生一生專心研究古錢,把玩、鑑賞、翻閲錢譜、撰寫錢幣著述筆耕不斷,著有《足齋泉拓》、《珍泉集拓》、《戴葆庭集拓中外錢幣珍品》,一直為研究古錢必備的工具書,文章散見於《古泉學》、《泉幣》、《新光郵幣雜誌》等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