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裏面有一段話講到:
“子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
這句話字面上的意思就是,孔子説,治理國家要採取德治,就像北極星一樣,它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而滿天的星辰都自覺地拱衞它。
北極星,在古代是有着特殊的意義的,古代人認為天人合一,一切人間的東西都是天上的東西的投影,所以人間的東西都會在天上找到對應的天文,而天子對應的就是天上的北極星。不僅如此,由於:
“斗柄東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斗柄西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
的自然規律,古人認為北極星是天地間一切神秘力量的源頭,我們老百姓遇到事情總會叫“老天爺”,“老天爺”又叫“昊天上帝”,是一切規律、法則所構建的一個超自然的神,有時候也會稱呼他為“天帝”。
那麼“天帝”具體有指什麼呢?有時候狹義的認為,天帝就是北極星,它向整個天地間發號施令,而我們根據他展示出來的天象確定氣候、時間,以此來指導我們的農業生產,保證國家的糧食供應,進一步保證民族的生存與繁衍。從這一點兒講,北極星確實具備在古代支配天下的能力。
像這種把人文的精神以天象展示出來的實例,在中國古代還有很多。譬如:
“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這句話也是孔子説的,他説他想要不説話了,他的弟子表示説,你不説話了我們還怎麼學習呢?孔子指着天説到,你看看,天從來不説話,但是四季卻正常的運行,萬物也繁衍滋生,天又哪裏需要用説話來指導天下的萬物呢?
實際上説出這一段話的孔子,已經是在對老子的高度模仿了,是儒家想要回歸道家的一種強烈心理衝動。老子在《道德經》上面説道:
“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焉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是不是覺得孔子的話跟老子的話説的很像啊?為什麼孔子會突然想不説話了呢?就是覺得自己雖然努力學習,説了很多教導人的話,但是免不了其中還是有些話脱離了事實,有所偏頗,會給自己的弟子和傳人帶來困惑。他忽然想起曾經他請教過的老師——老子。
想起老子,他發現自己居然找不出老子説錯過一句話,彷彿他的每個字句,都是對天地規律最精確的描述,因為老子做的是“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想到這裏,孔子又一次想到了天。
為什麼孔子會老是在他的文章當中念茲在茲的談天,談天文呢?
根源就在於,中國的文化是以天文定人倫。
老子之道,無為之道,本身他是對天道的高度模仿,是天下的官學,也就是周朝的最高學問。我們來看老子的一段文章:
“道衝,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挫其鋭,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
這段話的解釋各有各的不同,但是這裏面的一個“淵兮,似萬物之宗”給人是一種什麼感覺呢?深淵嗎?世界上最大的深淵是什麼?你有沒有想到星系,銀河系旋轉起來,它中心的黑洞算不算是一個“深淵”呢?而據科學家的理論猜測,黑洞的另一側可能存在白洞,與黑洞的吞噬效應不同,白洞它是一個世界的製造者,他永遠不停的向外噴薄物質。
這叫不叫“淵兮,似萬物之宗”?
但是到了老子那個時代,由於周朝內亂,王子朝奔楚,《道德經》的天道真意已經很少有人知道了,以至於當時的人們對於真正的天文已經很難理解了,不能正確理解天道,在當時的人文意義上,就是“天”塌了。
“天”塌了,進一步的效應又是什麼呢?那就是天下大亂,這才有的春秋爭霸,百家爭鳴,因為天文亂了,人文亂了,所以人們的思想也就亂了。為什麼會有“百家爭鳴”呢?是思想的爆發嗎?並不是的,百家之言,要麼是從黃帝那裏流傳來的(當時的很多學派都奉黃帝為祖師,比如兵家),要麼是繼承了周朝官學的一部分,他們的根源是一樣的。
那麼他們為什麼要曠日持久的爭論呢?就在於天道沒人理解呢,以天文構建的文明也沒人理解了,人們理解出來的東西都是帶着自己的偏見的東西,所以才會互相爭論。思想上的爭論,反應到國家行為上,就是戰爭。
孔子的歷史使命是什麼呢?就是把“塌”了的天補起來,然而這談何容易?真的把老子之學完全的繼承起來,實在是難上加難。當時的孔子也去找了老子學習,老子對他很珍惜,但是又很遺憾,並沒有把真正的上古三皇之學交給他,而僅僅只是給了他周朝的一些書籍,比如“詩書禮易樂”。
既然沒有了“天”,那麼孔子如何來補天呢?
答案就是,以人倫效天倫,以天文定人倫。
所以儒家的學問是什麼呢?它是模擬天文,建立的一套人倫系統。天上有北極星,地上就有天子;天上有五行,地上就有五官(指古代主要的五種官職);天地根據四時來變化,那麼天子也要帶着老百姓隨着四時的變化而變化。
仁義,又是什麼呢?
仁義是對天道的道德的模仿。
可能現代人在某種程度上會混淆“道、德”與“仁、義”的區別,我們説一個人“道德高尚”,往往就意味着這個人很“仁義”,這是因為人倫中的“仁義”,本身就是對天道中的“道德”的模仿。
《素書》説:
“道者,人之所蹈,使萬物不知其所由。
德者,人之所得,使萬物各得其所欲。”
“人之所蹈”,“人之所得”是什麼呢?“人之所蹈”的是天地間貫穿一切的規則,“人之所得”是天地間容納一切的容量和空間,現在的“道德”一詞是脱離了本來的“道德”的意義的,本質上現在的“道德”就是“仁義”。
仁義又是什麼呢?模仿天道的仁義,是基於人的規則而建立的。那麼人貫穿一切的規則是什麼呢?就是“仁者愛人”,一個人,他首先是愛護人的,這才是人文上的人,如果一個人愛動物勝過愛人了,那麼孟子就要罵他是“率獸食人”,是禽獸不如;“義者,人之所宜”,對應於“德”,“義”是人的發揮空間,所以説“義者,人之所宜也”。
終上所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揭示了中國的一切文化起源於天文,一切人倫出自於天道,一切行為原則以法天象地為準則的文化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