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川端康成——一朵絕美的海棠花‖文/凜寒生

由 郎文芬 發佈於 休閒

夏安

不知不覺,從19年底接觸到川端康成這個作家開始,歷經了半年的時間,只剩下兩部川端康成的作品沒有讀了,説實話,從《伊豆的舞女》開始,到《肩扛恩師的靈柩》,川端康成在我看來,是一朵不折不扣的海棠花,正如他在《花未眠》當中寫道的一樣,“凌晨四點醒來,發現海棠花未眠”,他的靈魂在那一刻和海棠花真正地融為了一體。

川端康成1899年6月14日生於大阪。畢業於東京大學。幼年父母雙亡,其後姐姐和祖父母又陸續病故,他被稱為“參加葬禮的名人”。一生多旅行,心情苦悶憂鬱,逐漸形成了感傷與孤獨的性格,這種內心的痛苦與悲哀成為後來川端康成的文學底色。

從其代表作《伊豆的舞女》當中,我們尚不可看出來川端康成的憂鬱和鬱結,但是卻能看出其對少年少女之間那種朦朧模糊之愛的細緻觀察,這種僅僅只存於發芽的愛情,存在於很多男人一生之中,是那些男人對萍水相逢女人暗藏的情愫之花罷了。

《伊豆的舞女》之所以成為其代表作,我聽過諸多的表述,但是不一而足,都無異彰顯了日本某一段時期的文化背景,成為了當時哺餵日本人的精神食糧。

不過,與其説是愛情,不如説是川端康成對伊豆的迷戀,對伊豆舞女的迷戀,川端康成寫出了很多男人一生之中無數次心動的其中一次,不僅僅將舞女的情竇初開寫的恰到好處,也將男人捉摸不定的感情描寫得淋漓盡致。

川端康成一生創作小説100多篇,中短篇多於長篇。作品富抒情性,追求人生昇華的美,並深受佛教思想和虛無主義影響。川端康成善於用意識流寫法展示人物內心世界。

相比於眾人津津樂道的《伊豆的舞女》,我更喜愛的反而是川端康成更加純粹的兩部短篇,分別是《肩扛恩師的靈柩》、《建校紀念日》。

《肩扛恩師的靈柩》也是川端有數的名篇之一,雖然是習作小説,但是在大阪《團欒》雜誌上一經發表,就引起了不小的反響。

有人説,《參加葬禮的名人》這部描寫祖父病逝前後的寫生作品算是川端文學的發芽,可是在我看來,《肩扛恩師的靈柩》算是他真正踏入文學道路,在日本文學界展露頭角的作品。

當然,相比於絕大多數人喜歡的《雪國》、《古都》、《千隻鶴》,我更熱愛的,還是川端康成戰後寫就的《河邊小鎮的故事》,相比於川端其它作品始終縈繞的淡淡哀愁,《河邊小鎮的故事》雖然哀愁之感也是基調,可是更多的揭露了戰後日本普通人民的生活,這部作品讓我窺見了戰後日本的一角,那些底層人民的悲哀,以及所謂“保護”的美國兵。

而《少女開眼》這一部作品,寫出了一個悲哀女人的一生,一個原本擁有純粹靈魂的盲女,在復明之後,經歷了種種不幸的故事,讓人從心底體會到了巨大的無奈和憤恨。

閲讀這兩部作品之時,我的心上纏繞着各種各樣的難以為情和無奈可惜,雖然明知道文學作品大多不是真實的,可是真正的現實卻比文學作品更加殘酷。

有人説,“川端康成的一生,就是日本文學的一生”,對於我喜愛的川端康成來説,這樣的褒獎自然是讓我欣喜若狂的,不過,日本文學史上還是有諸多名人的,不説芥川龍之介、三島由紀夫,如今尚在的村上春樹,也可以説是日本文學的一個述寫者。

實際上,我與川端的結緣,更多的是我在治療抑鬱症的期間,因“凌晨四點醒來,發現海棠花未眠”這句絕美絕美的句子而沉淪,在看到這句話那一刻的感覺我始終記得,就彷彿遇到了一個真正的知己,自那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將川端當成了美與温柔的代表。

“發現花未眠,我大吃一驚。有葫蘆花和夜來香,也有牽牛花和合歡花,這些花差不多都是晝夜綻放的。花在夜間是不眠的,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可我彷彿才明白過來。凌晨四點凝視海棠花,更覺得它美極了。它盛放,含有一種哀傷的美。”

這是《花未眠》其中的一段,川端對於花朵的眷戀和我一樣,無論是火紅向上生長的刺桐,還是普普通通盛開街道的山茶,甚至是路邊草叢中成片的一年蓬,都會讓我在經過時駐足凝視幾秒,感慨花朵的綺麗和一股難以描述的渺小感。

但是比起這一段,川端另一段的吶喊,更加真實地擊中了我的心臟。

“如果説,一朵花很美,那麼我有時就會不由自主地自語道:要活下去!”

我是無比的確信,這句話,對無數處於落魄、痛苦、絕望的人來説,是一針多麼振奮的強心劑,他在鼓勵着我活下去,無論是處於多麼悲慘的境地也要勇敢地活下去,像海棠花一樣,兀自綻放自己的美麗活下去!

這句話曾一度成為了我的座右銘,協助我在抑鬱症期間的治療。

不過比起《花未眠》之中的傷痛,以及對傷痛的鼓勵,這一段描寫更加展現了擁有愛情的幸福和失去愛情的無助惶恐。

“當我擁有你,無論是在百貨公司買領帶,還是在廚房收拾一尾魚,我都覺得幸福。愛像一股暖流滋潤着我。當我失去你,即便面對鳥語花香我也興味索然。一切顯得落寞,虛空。善於感知的心變得遲鈍,甚至無法捕捉自己的靈魂。失去了戀人是悲傷的,更讓人難過的是迷失了一顆心。”

當我還未擁有伴侶時,我便覺得川端對愛情的理解是無比深刻的,當我遇到另一半靈魂之時,我發現,川端對於愛的描寫,是那樣的細緻與真實。

但是,正如所有朝暮之間的花朵一樣,任何一朵花都有極致盛開與黯然凋落的時候。川端在人世綻放出最亮麗花朵之時,是在他1968年以《雪國》、《古都》、《千隻鶴》三部代表作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之時,而這朵含蓄的海棠花,卻在1972年4月16日,突然以採取口含煤氣管的自殺方式主動謝絕了這世界,並且沒有留下隻字遺書,正如他早在1962年就説過:“自殺而無遺書,是最好不過的了。無言的死,就是無限的活。”

對於這樣一位文豪的逝世,我卻沒有任何的遺憾,對於這樣一位以自然花卉與女性美為精神支柱的老人來説,無言的死是一場最好不過的結局。也許不是一朵龐大的海棠花,對於川端自己而言,他更像是一朵無言盛開在路邊草叢的不知名小花,來時不過悄悄盛開,去時也僅僅是默默凋落,只不過因為有很多人無意中發現了他獨具一格的美麗,從而有了一種特別的美,一種渺小又偉大的美。

對於很多抑鬱患者來説,我覺得讀川端的作品是再適合不過的,能夠從川端的一字一句中看見其孤獨徘徊於茫茫人世的靈魂。

晚年的川端是清矍屹立着的,他很清楚自己為了什麼而活,又為了什麼痛苦,我熱愛川端,不僅僅源於他是諾貝爾文學獎的得主,而是真真切切看見了一個貌似風光無量,實則是一個和普通人一樣在這個殘酷世界掙扎的靈魂。

説的落魄一點,川端在我看來,一直都是一個嬰兒,一個一生都在襁褓中蜷縮着身體的嬰兒,這嬰兒柔弱、嬌弱、脆弱,可是每一次輕聲啼哭,都是對這個世界,對孤獨迷茫的吶喊。

正如川端所説的,“凌晨四點醒來,發現海棠花未眠”,其實我暗暗猜測,川端那時站在院子裏,看見這朵未眠的海棠花,實際上想訴説的是:

“凌晨四點醒來,我發現海棠花未眠,這海棠花就像我一樣,還沒有到應該枯萎墜落的時候,我一定要和這朵海棠花一樣,堅強地盛開下去,哪怕在深夜、哪怕在白晝,哪怕在風雨交加的世界,只要還沒到最後一刻,我就要告訴自己——要活下去!”

要掙扎活着,而不是活着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