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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作為《紅樓夢》中“女兒國”的國王,她的智慧遠在眾釵之上,就像賈母自己曾説的“當日我像鳳姐兒這麼大年紀,比她還來得呢”,不僅如此,縱觀全書,賈母在人品、學問、見識、審美等等方面都是一流人物,紅學專家王雪香曾高度評價賈母:福、壽、才、德四字,人生最難完全,唯獨賈母一人四字皆全。
那麼問題來了,賈母既然如此優秀,為何對日漸衰落的賈府不採取一些措施進行保護呢?並且,書中很多細節都顯示,賈母對賈府的衰落一直都是心知肚明的。
第二十九回“享福人福深還禱福,斟情女情重愈斟情”中,曹雪芹首次描寫了賈母對賈府衰落的清醒認識。此回中,賈母率領眾人前去清虛觀聽戲,期間賈珍向賈母報戲名,賈母的反應很值得品味。
這三齣戲大有名堂,暗含了賈府由盛轉衰的整個過程,甚至可以説是對賈府未來的預測。賈府當年靠軍功起家,第一代賈源、賈演屬於創業者,在戰場上浴血廝殺,這才掙下了這番基業,這跟《白蛇記》的創業主題不謀而合;
第二代賈代善、賈代化屬於守業者,賈府也在此時達到了鼎盛時期,“滿牀笏”取於唐朝名將郭子儀六十大壽,眾高官前來祝壽,拜壽時他們紛紛將笏板放在牀頭行禮,因此得名“滿牀笏”,這出戏隱喻賈府第二代時期福祿雙全,趨於鼎盛的繁華場景。
可第三齣戲卻是《南柯夢》,預示着賈府即將走向沒落,眼前的繁華都只不過是夢境而已。
旁人聽完這三齣戲名,都沒有什麼反應,因為他們沒有體會過賈府先人當年披荊斬棘的辛苦,可賈母正是從賈母最繁盛時期走過來的,她清楚地看到賈府一年不如一年,子孫後代也是一輩不如一輩,她心中隱隱感覺到了賈府的沒落結局,因此被這三齣戲的名字刺激到了,聽完《南柯夢》三個字後,她便不再説話。
而到了第七十五回“開夜宴異兆發悲音,賞中秋新詞得佳讖”,甄府被抄的消息傳來,賈府上下議論紛紛,賈母聽大家都在討論這件事,便忍不住打斷他們的話,實則是在逃避現實。
脂硯齋此處評語:賈母已看破兔死狐悲。故不改已往,聊來自遣爾。
此處的批語就直接點出了賈母對賈府沒落的清醒認知,那麼就回到了上面我們提到的那個問題,賈母明明看出了賈府沒落的結局,為何卻始終沒有對賈府進行“搶救”,反而眼睜睜看着賈府走向滅亡呢?
任何問題的產生都不是單方面的,賈母的心態也是如此,賈母經歷過賈府的鼎盛時期,説她眼睜睜看着賈府沒落其實並不客觀,因為只要身處其中就會出現“當局者迷”的情況,賈母並非一開始就清醒地知道賈府要走向衰亡,她是在賈府已經走向衰亡之後,慢慢通過賈府內部的現象得出的結果。
説的簡單點,賈母的心態就好比“温水煮青蛙”,她一直身處其中,安然坐在自己賈府最高領導人的位子上,將管家的事全部交給王夫人和鳳姐兒,自己每日享受,想着安度晚年。可就在她不知不覺中,賈府的裏子已經支撐不起外面的面子,《紅樓夢》前八十回後期,我們可以清楚看到,家裏的紅稻米已經不夠了,只能緊着賈母先吃;鳳姐兒病重,家裏連根完整的人蔘都找不到,王夫人得知後也很驚奇,説“平日裏不要到處都是,眼下要用卻尋不着一根”,可見王夫人也從未覺察賈府的衰落,直到“人蔘事件”才讓她有所警覺。
所以當賈母發現賈府衰落的時候,賈府已經難以挽救了,所以賈母乾脆“不改已往”,其實是對賈府現狀的無奈。
除此之外,賈母自己也並不覺得賈府一定會走向滅亡,雖然知道賈府近幾年跟當年寧榮二公時期相比,已經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可她並不認為賈府會滅亡。
在賈母看來,封建統治階級內部自有一套秩序,無論怎樣奢侈胡鬧,只要不危及這個體制和整套秩序,那麼就沒必要去揭露和修正。在這種思路指導下,賈母做出很多“糊塗事”,賈璉偷腥被王熙鳳發現,賈母只是淡淡説了句“那家不是這樣過來的”,草草將此事略過;王熙鳳對外放高利貸,賈母不可能完全不知道,但她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賈赦年歲已高,卻天天想娶小老婆,甚至打起鴛鴦的主意,賈母也只是“我這裏有錢,一萬八千地去買,要鴛鴦我卻不肯”,絲毫不在意自己兒子的身體以及品性問題。
所以客觀來説,面對賈府的滅亡,賈母並非隔岸觀火,只是她的清醒受到自身階級的限制,她只覺得賈府在衰落,而非滅亡;加上她自己又是個“猴子身輕樹梢站”的性格,最終由着賈府走向了不可挽回的滅亡結局。
參考資料:
曹雪芹:《紅樓夢》脂硯齋批評本80回本
週五純:“再巧不過”老太太——《紅樓夢》人物形象試析之一
蔡永飛:從古代孝道看王熙鳳的貪污腐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