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訪民勤的山脈
民勤是夾在騰格里和巴丹吉林沙漠之間的一塊綠洲，在生態體系的話語中，重要性不容置疑。説到民勤，印象中典型的地貌特徵，就是沙漠和沙漠中不多的植被圍繞着的一條小河。在民勤，除了沙漠，還能説別的嗎？要説到山，民勤也是有的，比方説蘇武山，好像有很大的美譽度，和一個孤臣孽子的人格化為一體，有仰之彌高的意思了。其實，呵呵，雖説是一座山，真是樸素得很，在周邊無邊沙漠的開闊視野中，蘇武山倒像是安放在沙海里的一塊赫紅色的石頭，甚至那石頭也算不上堅硬。沒有會當凌絕頂的領袖風範，也沒有怪石嶙峋的孤標傲世，至於孕育一條河流的胸懷更談不了。自縣城出發，約二十多公里就能到蘇武山，省道235線穿越蘇武山，通向南湖鎮。蘇武山邊有蘇武廟，廟很雄偉，站在廟前眺望蘇武山，卻不甚了了，一個緩慢的山坡，連沙丘的氣勢也沒有。在芨芨草和梭梭叢之間，有羊腸小道，以前這裏叫做羊路鄉，現在改做了蘇武鎮。民勤的山，是不是可以算做邊地苦寒的地理標本呢？在風沙也不願意駐足的荒漠戈壁，我們如何認識一座山呢？
是祁連山孕育了石羊河，是石羊河哺育了民勤綠洲，在石羊河流過的地方，到紅崖山，到北山，總之來説，在民勤境內是沒有支流再匯入了，石羊河終於在青土湖畫上句號，止步於北山腳下，自古如此。遠古的傳説這裏一片澤國，如今的青土湖，更像是一滴眼淚，在泛白的鹽鹼中，風沙不曾停息的呼嘯，如怨婦的喋喋不休。
在河西走廊，走廊北山是一系列山系，同祁連山遙相呼應，合黎山，龍首山等等，都可以歸入這個山系。在民勤，北山就是北山，特指同內蒙交界的界山，許多年來，人們再沒有其他的命名。當然從廣義上來説，民勤的山都是在北山山系。北山橫亙在甘蒙交界處，也算是青土湖的天然湖堤，如今被自然演化和人工規劃共同廢棄，再沒有別的用處。所有的山都應該有被攀登的理由，民勤的山可能是要被忽略了，那舒緩的漸漸隆起的山脊，很遠，但是卻不高。如果你站在頂峯，也沒有極目遠闊的豪邁，只有越來越急促的風，會提醒你早點離開。那是一種怎樣的風啊？一陣緊似一陣，一個方向不停的吹，放眼遠近都是一片飛沙走石，海浪一般撲面而來又絕塵而去。盯着風口看久了，漸漸的就有一種眩暈和無助瀰漫開來，好像這風已經把來到這裏的不速之客，視作野蠻的入侵者，一定要趕走才好。俗話説望山跑死馬，從武威出發，走國道569線，以現在汽車卓越的性能，跑到北山也要一個工作日的時間，可見北山真的很遠了。在民勤縣城西面，也有一座山，名字叫萊菔山，距離也就二十多公里。我們去尋山的同伴第一次聽説這個名字，在百度上查詢，原來萊菔就是蘿蔔的別稱，興味索然。我辯解説：在咱們民勤，許多地名是保留了遠古時候的詞語，算得上其來有自。在民勤八景中，就有萊菔閒雲的一説。在空闊的藍天白雲下，作為民勤最高峯的萊菔山，算得上一種審美安慰了。在不曾開墾過的土地上，這幾年長勢好起來的植物就是梭梭了，排列整齊的梭梭林匍匐在戈壁上面，顏色和黃土一致，冬天裏，外鄉人行走在公路上，在飛馳而過的視野中，可能要把這些植物輕易忽略了。萊菔閒雲,在梭梭一片葱蘢的夏天裏，一定也是很養眼的吧。
當然，紅崖山是可以説道説道的，畢竟有石羊河在山腳下流過，畢竟紅崖山水庫是海內知名的人工庫塘，以及圍繞着水庫的濕地，在人們的期待中，還是有值得到此一遊的可能。荒漠中也有各樣的生命繁衍生息，一座山裏面，少不了動物出沒。民勤的山太小了，無法給大型的猛獸提供棲息的資源，但是完整的食物鏈還是有的，狐狸呀這些小型肉食動物，就佔據了山大王的位置。在這些山谷間行走，偶爾會有石雞之類的野禽出沒，給寂寞的旅途一點小驚喜。至於黃羊之類的動物，運氣好也可以見到，但不會太多，而且如此廣闊的沙漠，可能食物更加豐富，誰又能限制黃羊的腳步呢？民勤雖然沙漠圍城，但建一座城池的石頭並不豐富，傳統上無論房屋、水利還是交通的工程建設，就地取材的地點也就限制在這些小山包上。
總之來説，民勤四圍的山不但體量小，更沒有特殊的地貌特徵，而且地質的勘探也沒有發現具有規模價值的礦藏，唯一能開採利用的就是石頭了，而且這些石頭也並不能算作用途廣泛的建築材料。在鹽鹼侵蝕下，看上去堅硬如鐵的石頭，經歷三五載的風吹雨淋，都風化為細碎的石屑，遇到車輪碾壓或者是羊羣踩踏，竟然就成了塵土，隨着風四散開來。在質量要求越來越嚴格的當下，這裏的石材在建築市場漸漸沒有存身之地，一些採石場被關閉，留下挖掘過的滿目瘡痍，在未來，可能風沙會負責掩埋這些傷口吧。但是無用之用也可以是大用，在戈壁荒漠，如果沒有這些山，世界不是更加寂寞了嗎？在民勤，人們對這些山依舊充滿着敬意，總有一些人，他們去看一座山，不是因為風景、財富、探險、採摘等等現實的目的，每一座山的存在，在接納了這些不停歇的腳步時，也在把一個個風塵僕僕的靈魂，打上無法磨滅的印記。因為每一座山的守護，世界才如此安寧。也是因為有了這些山，民勤才不會是被世界拋棄了的吧。
2021年2月7日星期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