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上旬，正是是春光明媚的時期，在度過了寒冷又寂寞的寒冬之後，誰不渴望到郊外去踏踏青，感受一下春日的温暖，愉悦自己的身心呢？在鄭國（今河南鄭州）陰曆三月三日這一天，人們要到溱水和洧水之邊上祈求幸福與安寧，也就是春秋時代鄭國的上巳節。漸漸地，它也就約定俗成演變成民間的遊春之日，也是情人約會的大好時光。《溱洧》就是描寫一對戀人在溱洧岸邊自由歡快地嬉戲，互相傾吐自己的衷情。
全詩共兩章，每章的一開始便描述鄭國男男女女都湧向郊外遊玩賞春的情景，渲染烘托了歡快的節日氣氛。以溱洧兩岸寬闊廣袤的田野作為背景，碧波渙渙，風和日麗，與藍天白雲交融在一起，温暖着人們的身心，意境明朗妍麗。如此良辰美景，正當青春年華的少男少女們，無不陶醉在這旖旎的春光之中，盡情享受着他們的快樂。接着便話鋒一轉，把目光轉向一對正竊竊私語的小情侶。“方秉蕑兮”，“蕑”是長在水邊的一種香草，不僅青草幽幽，而且具有祛暑、化濕的作用，可祛除不祥。它風姿素雅，天然無華，清遠幽香，淡雅宜人，生於幽谷叢林，品行高潔，不與百花爭豔。這裏具體地記載了鄭國男女青年相約陽春三月秉持蘭草以祛除不祥的生動場景，但它更珍貴的價值在於反映出了春秋時期鄭國的政治民主，社會風氣開放，人民追求自由快樂的幸福生活，民風淳樸的生活情景。
女子主動邀約男子一同去那人海處，並強調岸邊那熱鬧的景象，鼓動男子一同遊玩，而男子即使已經看過一遍，但在女子的再三勸説下，他們還是一同前往那歡聲笑語之處，這也足以看出男子對女子的寵溺。女子這幾句天真直率的話語，也透露出她那微妙的心理變化，抒發藴藏在她心中對男子的傾慕之情，她大膽、執着，非得打動男子不可，而男子也被女子那熾熱的愛戀所打動。
《溱洧》和《詩經》中大多數作品一樣，運用了迴環往復的手法，詩歌利用前後兩章回環往復的吟詠，在洗練的語言中巧妙地渲染出盎然的春意和歡快的節日氣氛。“瀏”和“清”和上文的“渙渙”都是形容碧波盪漾清澈的樣子，冰雪消融，春水瀰漫，進而河水暢流，清澈無比，渲染烘托出春天特有的萬物復甦、清新活潑的氣息。詩人用洗練的語言勾勒出三月上巳節溱洧河邊的熱鬧景象，給全詩奠定了輕鬆歡樂的基調，為下文做了鋪墊和襯托。“洵訏且樂”，“洵”“訏”二字特意強調了他們在無盡春意中感受到的那巨大的歡樂、喜悦，這些詞語極富表現力，構造了一個令人無限遐想的意境。
分手時他們也互贈芍藥，以表情意，“芍藥”又稱“辛夷”，古時候情人在分別之後互贈此草，以寄託即將分別的情懷。古代“勺”與“約”同聲，勺藥是雙聲詞，情人藉此表達對對方的愛戀。這富有象徵意義的香草為他們的愛情增添了沁人的芳香，點綴出絢麗的色彩。“芍藥”與上文的“蕑”是支撐起全詩結構的兩個支點，憑藉着這兩種香草的芬芳，作品完成了從風俗到愛情的轉換，從自然的春景到人生的青春的轉換，從略寫到詳寫的轉換，由此描繪出一個天真活潑的女子形象，從而反映出古代勞動人民的清新淳樸。
《溱洧》是一首別出心裁的敍事詩，卻滲透着強烈的抒情意味。前後兩章中間部分都插入了戀人之間的對話，像是一段小小的插曲，在平鋪直敍中掀起小小的波瀾，避免了敍述方式的單調。這首詩的精妙之處在於，作者先寫他們在僻靜的角落裏相會，經過女子的邀約勸説以後，他們再一同高高興興地前往洧水邊上的人潮之處。這是一種欲擒故縱的手法，使得全詩的結構增添了幾分曲折的韻味，妙趣橫生。詩歌以戀人分開並互贈芍藥結尾，可謂言已盡而意無窮。節日的歡樂雖然已經過去了，但戀人心中那美好的記憶卻久久留存，以至後來的許多天還會細細重温當時的美好與快樂。
《溱洧》中描寫的情景，反映出當時鄭國男男女女戀愛自由，社會風氣開明的風貌。《詩經》中的《鄭風》素來以大膽的愛情著稱，但也遭到了大量儒家學者的猛烈抨擊，朱熹甚至稱其為“淫奔之詩”。朱熹站在維護封建禮教的立場上，用“存天理，滅人慾”的理學思想看待《鄭風》，這無可厚非。但奇怪的是，在他看來，“淫詩”也是有高低貴賤的區別的，男子主動喜歡、追求女子的還説得過去，女子主動追求男子的，就是女子不知廉恥。而對於這篇女子主動邀約男子的《溱洧》，他認為是“淫詩中的淫詩”，這看似可笑的背後其實也正是封建禮教下男尊女卑的傳統腐朽觀念的表現。其實他們認為這是“淫詩”，不過是因為這些詩歌更加大膽直率熱烈地表露出男女之情罷了。但這又哪裏是淫呢？
《詩經》中往往以抒情主人公的第一人稱描寫，但《溱洧》卻以第三人稱的敍述語氣做客觀描寫，着重於重現當時人們節日集聚在一起的場景，給讀者呈現出一幅生動的鄉間春遊圖。語言簡練，沒有濃墨重彩，以洗練的語言勾勒出作者所看到的一切，形象逼真。從詩中我們也可以看出當時鄭國允許女子充分地表達自己的感情，有自由的思想，可以自由戀愛、擇婚的開明社會風氣。這打破了古時愛情傳統的觀念，徹底地張揚了人性對愛情的追求，而正是這種尚未被封建倫理道德毒害的社會風氣，使得這首詩歌熠熠生輝。
文|南書房|雜史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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