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瓜子豆腐湯清清爽爽鮮美極了,啦啦得知裏面含有自己的勞動成果,驚訝得瞪大了眼睛。
週日下午三點,啦啦的幼兒園好朋友格蕾絲一家去海邊,問啦啦要不要一起?我一算正是行前外出安全期內,説,外婆也要去。其實作為怕曬太陽的上海女人,對於洛杉磯夏日海灘暴曬是恐懼的,看到那些外國人一見沙灘便急不可耐地寬衣解帶剝乾淨、躺倒,正面、反面曬個不休覺得匪夷所思。看見小啦啦草帽不戴赤頭露臉,在沙灘上迎着海浪奔跑,曬成一個黑裏透紅的娃,簡直痛心疾首。
那天也許是下意識不能再錯過玩海的機會,我毅然從遮陽天幕裏鑽出來走向大海,烈日辣豁豁刺眼,望不到邊湛藍通透的海浪沸騰似的,一次次不厭其煩沖刷沙灘,裹着無數白色泡沫的海水到了腳底卻清涼無比。我眉頭舒展,發現海水退去後,沙灘上多了一個個小點點,俯身看,是咪咪小的蛤蜊,那,那不是上海人喜歡吃的海瓜子嘛。格蕾絲媽媽指着海瓜子讓啦啦等小朋友們撿拾,我正好打了一桶海水,他們撿了海瓜子都踴躍往我桶裏丟。海瓜子都是活的,有的緊閉着殼,有的吐出舌頭,一會兒工夫積了小半桶。海灘的沙金黃色,踩上去軟綿綿,大浪每次退去都會瞬間出現新的小玩意,坦露身子的,半截埋在沙子裏的海瓜子都被我們撿拾挖出。隔壁帳篷的小朋友也來助陣,夕陽還未西下,紅色小桶已裝滿,海瓜子混着灘塗上沙子沉甸甸地被我拎回家。
啦啦媽媽驚喜道,這個帶回去可以吃啊?我説清水養養看,沙子吐掉應該行。回家用清水洗了十幾遍,放點鹽養過夜,去瞧了幾次,海瓜子都寧死不屈緊閉着殼,絲毫沒有開口吐沙的願望。我曾有過海邊撿回家的蛤蜊煮熟後滿口沙的教訓,知道野生貝殼一定得預處理後才能下鍋。第二天看屏不過小傢伙們,天熱它們不開口很快會臭掉的,果斷決定先用開水燙開取肉。
最大的海瓜子才小手指頭尖尖那麼大,殼一開見到內容更是傻眼,我戴上老花眼鏡挑咪咪小的瓜子肉,站立半個小時眼睛和腰腿都吃不消了。試嘗一下煮海瓜子的水,哇,頗有蛤蜊湯的鮮味,立馬決定舍肉取湯。我把湯倒到白瓷碗中靜置,濾去沙。連殼海瓜子復倒入,煮開改小火燉湯,湯色漸漸變深鮮味更濃了,再次過濾,得到半碗橙色海瓜子原汁。走到垃圾桶前剛想倒掉原料,咦,海瓜子肉仍然這麼鮮,但含沙量實在太大,不能下嚥。
忽然一個念頭浮起,啦啦最愛吃貝殼類海鮮,如果海瓜子肉去沙成功,小肉肉燒在豆腐湯裏,她一定是歡喜的。同時,我寧波籍婆婆在廚房裏剝蝦仁後,放在一個大碗中盛上清水像打蛋液一樣不斷打、不斷換水的過往如在眼前。我結婚前從來不懂得那些廚房秘籍,婆婆説,海里的條蝦味道比河蝦鮮,營養更好。海蝦小而新鮮,價格便宜,可以剝蝦仁,只是必須將沙弄乾淨,濾幹後用鹽、料酒、生粉漿起來,才能蝦仁炒雞蛋,燒薺菜豆腐羹,包餛飩。婆婆的兒女在家裏吃海蝦從來吃不到泥沙,大的蝦婆婆會用牙籤挑走沙線,小的蝦剝成蝦仁會這樣打出沙來。婆婆整日在廚房裏勞動,養大四個孩子,她大嗓門,脾氣不大好,可是她燒菜特別好吃,温柔都藏在那一碗碗菜裏面。
我終於取到一手把咪咪小的海瓜子肉了,放入白瓷碗中,注入清水使沉澱下來的沙看得更清楚。用筷子攪打,移入網籃再打再打,十幾次過濾,碗底沉澱的沙越來越少,整整一個小時後,再嘗瓜子肉確定已無沙遂罷手。晚餐前取小砂鍋倒入海瓜子原汁,切半塊豆腐慢煮吸入汁水,再放入海瓜子肉,勾芡放香菜碎,滴幾滴麻油。啦啦知道我很快就要回國了,蹦蹦跳跳來到我面前説,外婆我會畫一張卡片送給你的,我會很想你。
海瓜子豆腐湯清清爽爽鮮美極了,啦啦得知裏面含有自己的勞動成果,驚訝得瞪大了眼睛。(孔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