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一徽説”之十六——坡山四季雲海湧
作者:陳發祥;攝影:方四清
仲夏傍晚,雨後的坡山村,斜斜地橫卧在山脊線上。三三二二的房舍,若即若離,散落在香樟銀杏下,由西而東,漸漸合圍,近百户人家匯聚在龍頂山腳,羣星般拱衞着峯頂,遠遠看去,猶如彎弓掛在牆壁上,沐浴着一片煙霞,雖千米之遙,彷彿足跡不可至。
海拔420米歙縣坡山村頭,葡萄架下,去歲的一朵紫菊,舒展在青瓷杯中。主人家與我,站在長廊中,看羣鳥歸林,萬山起伏。
偌大的昌源河谷,一覽無餘地鋪展在眼前。南望龍王尖,一片黛色。峯巒以青天為背景,山脊猶如寫意而簡約的線條,高低遠近、濃淡相間、錯落有致。一山高於一山,層層疊疊,竟有十層之多。北向大鄣山脈,七姑山高大而巍峨,猶若側卧的佛像,四肢畢現,五官生動。西邊的羣山中,雨後的晚霞靜靜地飛昇在朵雲裏,瀑布聲隱約傳來,晚歸牧牛的身影在山崗中起伏,一片向日葵繡在雲霞中。
主人家説,西邊的觀景台是來龍山,東邊是龍頂山,二山之間的山脊線,大約有五公里的步道,全部青石板鋪成的,呈一條巨大的弧線,曲曲地串起四五處人家,兩端停留在昌源河切割處。十年來,我們在石道兩旁的田園裏,種了葵花、植了秋菊、養了桑麻,還有幾百畝的茶樹,是祖上留下的,鬱鬱葱葱了幾百年。
河谷深處的昌源河,被稻田簇擁着,成了一條蜿蜒的曲線。河邊樹木葱蘢,竹林、農田隨着漸漸抬升的山勢,茂盛繁蕪。視野所及,生機盎然。人在山脊線上,彷彿面臨着一個巨大的火山口,四維羣山合攏而來,徐徐展開,成了一幅天然的卷軸,充盈着心胸。天黑之際,谷底人家屋頂上,有了一片雲霧,主人家説:早點睡,明晨起來,應該可以看到流雲。
清晨五點多,拾階百步而上,站在來龍頂上,昌源河自北而南,從磻溪流向坡山河谷。峯上的涼亭,被一片盛放的葵花環繞着,晨光柔柔地鋪在花萼上。近處黃色的花蕊點綴在遠處黛色的青山上,有着遙弋的靜穆,五彩的深沉。
最早的一片孤雲是在磻溪的上空不經意地形成的,不知是人家的炊煙,還是河上的水霧?淡淡的、飄忽不定,纏繞在篁竹林,穿過楓楊枝頭,隨着清風、沿着山勢漸漸抬升。其後,匯聚在一起,在北面的半空中成了雲海,壓住一大片松樹林,剎那間,以排山倒海的氣勢,由北而南,從高到低,洶湧而來,掩沒了整個山脊,似飛瀑一般,傾瀉不止。此時的紅日已爬升到大鄣山頂,一縷一縷金色的光線,劃過天際,蕩過黑白村舍、墨綠茶園、降紫秋菊,斜斜地穿過乳白色的瀑布雲,投入每一個人的心田,天地頓時靈動起來。一切的一切,彷彿靜止了,人羣沒了聲音,個個屏住氣息,突然,大家齊刷刷地發出一聲驚歎,相機的快門,啪啪作響。這時,有人從山腳下的木屋旁,徑直穿過茶園,朝山上悠悠走來,山歌起伏於隴間。
它處的雲,即使覓得,總得需幾分機緣。坡山的雲,一年四季、每日晨昏,時時有的,或淡淡地覆於河谷,或不羈地遊走於半山,或癲狂地潑灑在山樑上。但無論何時出現,只要你站在山巔,雲海總是在你腳下,與四季各色的野花一起,彷彿為你而生,為你而浮,在青山溝壑間,與你共逍遙,直至壇城滅寂,萬物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