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重病的僧人們,沒親人沒積蓄,他們如何自渡?

由 俎巧玲 發佈於 休閒

小病從醫,大病從死

2020是我國實現全面脱貧的一年,温暖無時無刻不在發生。

醫藥專家為百姓苦口婆心砍價,“時代楷模”張桂梅使農村女孩們免費上學,又有許多政策帶領大批貧困山區紛紛“摘帽”。

但長久以來,有一個較為特殊的羣體卻始終被大眾所忽視,他們在鏡頭看不見的角落裏掙扎、隱忍、嘆息。

説起僧人,人們很容易聯想到香火不斷的寺廟和雲遊四方的高僧,或是前些年報道出的寺院“招募門檻”。

碩士研究生以上學歷的要求使得網友們紛紛調侃:“這年頭,想看破紅塵都不行。”

這讓人們的心裏有了一種印象,好像絕大多數的僧人都是在“演戲”,工作時扮演高僧,下班一切照舊。

實際上,報道中的職業僧人反而是少數,更多的人是為了信仰而出家。

我們只要思考一下關於僧人羣體出現過的更多社會事件就不難想象,如果他們皆是一羣清閒自在的富貴和尚,又怎麼會有遼寧僧人沿街乞食、麥桑師父終止治療、巴翁師父無錢看病的人間悲劇呢?

電影《一輪明月》中的弘一法師在病重之際對身邊的弟子説過這樣一句話:“小病從醫,大病從死。”

誰曾想,這便是現實中逐漸老去的僧人羣體的真實寫照。電影裏的弘一法師讓弟子將藥錢捐出去,選擇淡然面對死亡,這固然令人欽佩,但也同樣令人惋惜。

連一代高僧都無法保障自身疾病問題,又何況千千萬萬的普通僧人呢。

古時候的寺院設有如意寮、往生寮,來解決這些問題,凡有僧人得了病,便送往如意寮修養,照顧他們的有專門的香燈師,還有請來的醫生。

傳説世尊如來在成佛前就曾做過香燈師,來照顧生病的僧人。他們認為,服侍病人也是一種修行。

如果僧人得的是不治之症,眼見生存無望,寺里長老將會安排他們到往生寮。

由寺裏的全部僧人輪流為他們助念,送他們最後一程,直到僧人故去,屆時寺院全部僧人又會聚在一起為他們誦經,做完“送往生”的一套宗教儀式,沐浴、裝龕、化身等等。

可到了現代,設施完備,醫保齊全,卻反不如初,很多師父晚年境況淒涼,他們無兒無女、沒有積蓄。

雖然有醫保,卻也只能報銷一部分,根本緩解不了大病的燃眉之急。哪怕危及生命也只能對着佛像靜靜等待生命的逝去,這何嘗不是一種悲哀?

精神與物質的終極拷問

人們皆以為在這個逐利的時代,世上已經不存在純粹的僧人,大多如爆出的猛料般酒肉穿腸香車美女過得風光。

他們身披袈裟乘坐寶馬,端的是滿腦肥腸、滿眼金錢利益,毫無出家人的悲憫淡泊,故此忽略大部分虔誠僧眾的醫療需求,這是以偏概全的看法。

根據2015年中國人民大學發佈的《中國宗教調查報告(2015)》顯示,佛教教職人員的月收入僅有397元,與大眾印象大相庭徑。

且相當一部分的寺廟完全沒有為教職人員繳納養老保險或醫療保險。這些都為僧眾未來可能要面對的疾病問題和養老問題埋下了隱患。

現代社會唯物主義者居多,宗教本身也隨着時代的進步而不斷演化着,它固然存在有被人們批作迷信的一面。

但不可不説,宗教也有屬於自己的社會使命,它起到的是感化世人、在精神上脱離苦海的作用。根本目的在於淨化心靈、勸導人們棄惡從善。

這是一種哲學上的思考。從這個意義上來説,宗教不止是一種信仰,同時也是一門學問。

國學大師南懷瑾曾經説過:“佛法無邊,意思是佛教的學問是無邊無際的,人一輩子也學不完。”

可以肯定的是,宗教作為一種文化,它的存在是必要的,而教職人員作為宗教發展中不可或缺的一支力量。

生活上的問題亟待解決,如果不解決這些問題,從事宗教事業便等同於晚景淒涼而老無所依,病痛纏身而不得醫治。

這樣下去,未來的宗教將如那些無人傳承的傳統手藝一般岌岌可危。

據不完全統計,我國寺廟數量有3萬餘座,僅登記在冊的教職人員數量就高達24萬。

不知道這些師父當中有多少已經年老體衰,正被疾病所折磨,他們清苦一生、慈悲為懷,到頭來不但要面臨社會聲譽的日趨下降。

還要面對更加殘酷的醫療和養老問題,被迫在高昂醫療費用的門檻前自生自滅。

此身許佛,佛難渡僧

自1995年以來,遼寧大悲寺的僧人們就開始四處行腳乞食,只因大悲寺長老特別要求寺院門口不設功德箱,即便出門乞食,也只要食物,不要錢財。

他們堅守着皈依者們不惹塵埃的初心,幾十年來走遍各個省份,用實際行動完成他們佛學道路上的一場場修行。

如今他們已然奔赴老年,卻仍清苦得身無分文,苦行僧的乞食之路馬上就要走不動了,卻不知老去以後該何去何從。

大悲寺的妙祥法師説過這樣一段話:“我們想把佛法變得興盛,首先就要從金錢開始,從僧人不操持金錢、不儲備金錢開始,佛法才能會興盛。佛法的興盛,要靠居士來不斷地護持。居士若不懂得這條戒律,他就無法去護持佛法。所以説,這條戒律,佛制要求必須要給居士講。”

聽起來有些理想化,但宗教的意義正當如此。在我們紛紛質問酒肉和尚富貴斂財的同時,是否遺忘了一件事,為了世間的公平。

我們是不是也該多多關心這些一心一意發揚佛教真諦的僧人呢?

輿論場上,如果只知揚善而不懲惡,惡意就得不到制止,可如果只知懲惡而不揚善,善意也得不到鼓勵。

真正信仰佛法的師父們不像譁眾取寵的酒肉和尚們那樣高調、惹人注目,他們甚至不知去爭取自身應得的保障,這才是這部分人收入如此之低而苦難如此之重、歷時如此之久的根本原因。

一些師父們把病痛看作佛祖對其的考驗,去默默承受直至圓寂。但俗世中人心中自知,這是被輿論深深誤解的一個羣體,是人文關懷尚未抵達之下的人間慘劇。

相比之下,湖北伽藍寺的僧人們則幸運得多,他們寺院雖處深山之中,但仍保留有可耕種的土壤,有一座簡樸的菜園。

僧人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自種自採,每日挑水澆地、修行打坐,過着自給自足的清淨生活。

若有年輕的僧人加入,再重複這樣簡單的勞作方式供養老去的僧人,以此循環往復,雖是粗茶淡飯,也尚可温飽度日。

在全國各地,有許多得病的師父靠好心的信徒贍養,信徒認為,如果他們幫助師父治好病痛使其安度晚年,將會為自己積累不少功德。

還有一些慈善基金會注意到他們的處境,在網絡上展開籌集善款的幫助計劃,一時間,各個地區的僧人重病的信息如雪花般紛紛飛來,細讀之下,每一則故事都令人痛心。

如自幼讀佛學院的巴翁師父,畢業後擔任一所學校的老師。2018年底,巴翁師父不幸罹患梗阻性黃疸肝汁性肝硬化,病情惡化得十分嚴重。

醫生建議立刻進行肝移植手術,這是性命攸關的大事,否則剩餘的時間就不長了。

巴翁師父雖然有醫保,卻只能報銷30%,剩下三四十萬的金錢缺口對他來説無異於天文數字。

四川的麥桑師父同樣在貧困中忍受着病痛折磨,他患有糖尿病引發的腎衰竭和糖尿病等併發症,常年服藥度命,自患病以來已陸續花去八萬元左右的醫藥費。

麥桑師傅才40多歲,還很年輕,但由於長期擔任寺院堪布一職,收入極其微薄,哪能負擔得起如此昂貴的藥費?

無奈之下,麥桑師父只好停藥。停藥後的師父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如風中殘燭,眼看着就要被病魔的颶風給吹倒……

這樣的事情每天都在發生,數不勝數。由於僧人的特殊身份,他們尋求社會幫助的道路也是難上加難。

這些年,雖然在社會各界的幫助下,師父們的境況稍有好轉,但對於整個宗教教職人員羣體來説,還遠遠不夠。

兩千多年前,孔老夫子就曾倡言: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即人人修德修心,人人尊老敬老,無處不均勻,無人不飽暖。

相信如今也同樣適用,在國家和社會的支持下,如果所有人都能擯除偏見,修出佛性中的“善”,向任何一個有困難的人伸出援手,那麼,將來人人病有所依、老有所養的大同世界,當離我們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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