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未了|大地,從我的身邊流淌而過(齊魯風情)

青未了|大地,從我的身邊流淌而過(齊魯風情)

大散文|大地,從我身邊流淌而過

作者 崔洪國

“新年都未有芳華,二月初驚見草芽”,每天我們雙腳就行走在腳下的大地上日子在我們每天的忙碌中匆遽而過去了還來回不來的是過往迎着的是向前的曙光大地在我們每個的身邊流淌也是去了還來去的是那些漸行漸遠的滄桑迎着的是每天都在變化的氣象

——題記

每次回到故鄉那片魂牽夢繞的大平原,我都要到村外的田間地頭接接地氣。故鄉的平原遼闊廣大,一條一條的連村水泥路把平原和田野切割成無數的方塊,站在每一個方塊的盡頭,頭頂是藍藍的天和潔白的雲,那些雲在近處是一片一片,一朵一朵懸着,飄着,到了遠處就匯聚成跌宕起伏的雲濤和雲海,有時是淺灰的,在夏天,那是驟雨欲來或者初歇的徵兆,有時是潔白無瑕的,似廣袤的田園裏盛開的棉花和採摘到場院裏堆起來的一個一個棉垛。在雲開萬朵的天地下,你從一個方塊的盡頭望過去,有時就望不到邊際,遠處的村莊在視線之外是一個很精微的點綴,那個時刻,你會感覺到廣袤的大地和高天的流雲一樣,正從你的身邊緩緩流過,內心會不由自主地發出與清照“天接雲濤連曉霧,星河欲轉千帆舞”一樣的感慨—天接雲濤,在無邊無際的平原大地上望去是最直觀的,視野開闊,沒有障礙,那些雲能夠觸手可及。不像人在崇山峻嶺和激流岬角,一會看到雲在天外,你伸出手去,她們躲在了聳立的山峯後邊,和你來回捉着迷藏。星河是天地宇宙間最宏闊的寫真和敍事,在平原和高原都能清晰看到的。

青未了|大地,從我的身邊流淌而過(齊魯風情)

那天是岳母生日,岳母92歲高齡了,和90多歲的岳父相濡以沫,在靜靜的鄉村安度着幸福的晚年。“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每天在那個小院裏,在院外的衚衕和村裏的街口,兩位老人都要牽着手,慢慢地走着,冬天的日子裏曬曬暖暖的太陽,春暖花開了沐浴着温柔的春風,讓太陽曬得滿臉通紅,讓春風吹得一臉微笑,兩位老人如返老還童,看上去既慈祥又可愛,只有那樣,孩子們才能放下心來忙自己的事業和奮鬥。那個年齡的老人身體衰微,需要家裏孩子照顧的很多,岳父岳母很多年就一直相敬如賓,守望相偎着,健康才是最大的福分和福報。有時兩位老人會牽着手,走到村口凝神地望着那一片一望無垠的大地從他們腳下流淌而過,90多年,快一個世紀了,他們從一來到這個世界,咿呀學語,就與這片平原,這片大地朝夕相伴,他們親歷和見證了土地太多的傳奇和故事,大地的煙火氣息已經融入到了他們流淌的血脈中,白天他們會想到那片大地,從這頭去望無邊的盡頭,夜裏他們會經常夢到大地從很遠的盡頭流淌到這頭,觸到了那根神經,他們就從夢裏醒轉來,像過電影一般想自己90多年與這片土地真實的故事。那些鄉間的公路,在歲月的時光中向着無窮的遠方延伸着,很像老人身上數不清的經絡,在生命常青的樹上向着身體的最深處挺近着,延展着。

回家的路不長,一個多小時車程,在省城堵車的高峯也就是從家裏出門到上班這段時間。但是思念很長。“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這話除了形容戀人之間的離別和相思,用來思念故鄉的親人和親情也是蠻適宜的,在匆匆回家的路上和車上,其實就是這樣一份心境和心情。雖然年前剛剛回去看,離眼下的春暖花開也就是一兩個月時間,但這份思念又如春草,在心裏蔓生滋長了。妻開着車,我坐在她的旁邊,回家的路上與她説着故鄉平原和家裏岳父岳母、妻妹和姐姐的話題。平原和土地從路的兩邊流淌而過,一個村莊、一個影像、一縷炊煙、一片葱綠,隔離護欄的一束小花,一閃,倏忽而過,在車的後視鏡中漸行漸遠。“門外若無南北路,人間應免別離愁”,路是有的,別離的愁也是有的,路在行駛的車下,思念隨着車的行進在心頭集聚着、散開着,在我和妻子關於故鄉、親人的對話中越來越集中,越來越成為中心,説着道着就下了高速到了平原鄉村的近旁。

青未了|大地,從我的身邊流淌而過(齊魯風情)

“經冬復歷春,近鄉情更怯”,鄉間的路上無數的農家三輪來回奔忙着。鄉間的路不似國道那般寬敞,狹窄和逼仄,妻減慢了車速,小心翼翼避讓着。從張郭村到梨園村兩邊的地裏到處都是忙春的農家人。去年冬天沒有下過一場像樣的大雪,所以大地上看不到春水融冰的景象。春寒過去,氣温也已經飆升到了20多度,很多地塊裏的麥子都已經有一手掌高,漫漶的春綠早已把腳下的大地覆蓋了。身邊流淌而過的大地着了更多自然和生命的綠色,鮮亮着,在滾滾的春潮和明媚的春光裏舞動着。“人還是忙起來有精氣神”,地裏那些忙碌的身影成了那會我和妻子話題的主角,他們有的彎腰在施肥,有的正在從地頭的車上往下搬農具,有的正在地壟間扯開長長的黑色軟管準備春灌。雖然很多地裏都已經安裝了噴灌,但是還有的地塊是用傳統的地灌澆地,可能這些村民用着習慣了,習慣的改變需要的不僅僅是時間,還有觀念,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路邊的溝都挖過了,挺深,在一個地塊到另一個地塊之間用圓圓的水槽連通着,那些水槽是水泥澆築的,雨大的時候能夠通水,溝裏能夠存水,到時可以直接用來澆地。一直到岳父母所在的梨園村,路邊的溝都是這樣長長的連通伸展着,田間地頭是熟悉和陌生的面孔過往晃動着。

村西的院子很大,很空闊。車在院子裏停穩後,還沒等我們下車,我就看到岳母推着自己輔助走路的輪椅小車在北屋的門口招呼着。從去年陽過之後,倆老人的身體明顯不如以前了,岳母還摔倒過一次,岳父走多了路也是氣喘吁吁,經歷那場世紀疫情的折磨,人們知道新冠對身體的損蝕遠非一般感冒那般輕描淡寫,所以大家更加珍惜健康,珍愛親情。岳父岳母大人雖然也在那段日子受了煎熬,但最終還是安然無恙地過來了,恢復以後,身體並無大礙,只是岳母因為摔了那一跤,腿腳不那麼靈便,不那麼聽使喚了,每天出來就扶了這個小的輔助輪椅,推着一步一步往前走,岳父就跟在一邊,兩人耳朵雖然有些背,但都能聽到彼此説的話,他們之間用心交流就如涓涓細流,和那片大地上的春水一般,流進彼此內心的田疇中,雖然潤物無聲,但那份守望和依賴依然能夠清晰感知,這就是信任和愛的力量。在大地上,是麥苗對土地的情意,在你我之間,在岳父岳母之間,是對彼此那份相依相許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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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點到屋裏來”,岳母顫顫巍巍地在門口相迎着,蒼蒼的白髮在温暖的春風中絲絲縷縷輕颺着,如那鄉村的房舍上縷縷升騰的裊裊炊煙,一縷一縷在風中搖曳。岳母的頭髮已經很稀疏了,但是臉色紅潤,説話聲音雖然很輕微,但精神頭很足,已經恢復到正常的狀態。我生怕她摔倒,趕緊過去攙扶着她。她騰出一隻手拉着我,另一隻手拉着妻,岳父忙不迭地扶着她。在那一刻,幾個人就這樣拉着、扶着、望着。“此時無聲勝有聲”,妻子眼裏潮潤潤的,那是對兩位老人日復一日的牽掛、思念、惦記,是回到家,回到父母身旁,作為孩子的女兒在父母面前表現出來的不加掩飾的委屈和幸福。委屈可以訴説,幸福可以共享。也許都有吧!一家人坐下後,自然少不了家長裏短的那些話題。我和大姐,小妹一起包水餃的間隙,妻子就收拾好了隨身帶的艾灸、拔罐的器具,給老人做上了艾灸。一時間,屋外春風盪漾,陽光燦爛,屋內艾草薰香,語笑喧闐,一家人在難得的時光裏靜靜享受這親情的温馨和幸福。親情如甜甜的酒釀,那樣的時光裏,圍坐在兩位鶴髮童顏的老人身邊,親情是甜蜜的,心情更是陶醉欣然。

“新年都未有芳華,二月初驚見草芽”,妻子和岳母她們話家常的那會,我站在空曠的院子裏,沐浴着清淺的春風,在雲淡風輕中隨着思緒尋覓着春光的影子,親近着大地在春日萌發中悦動的聲息。院子裏的桃樹和杏樹都長骨朵了,故鄉的春氣晚,比省城濟南差十多天的樣子,那些桃樹和杏樹還沒有開花。幾壟葱葉子幹蓑着,裏面油綠油綠的,在告訴我春天已經滲透進生命的經絡和脈象裏了。兩條狗在桃樹下邊的窩旁趴着,每次回去它們都在,熟悉了,彼此也就放鬆了警惕。偶爾它們也吠叫幾聲,那是外面路上過往的車輛驚擾了它們。我過去的時候,它們就趴在鬆軟的土地上,眯着眼,懶洋洋地曬着温暖的太陽,一副很舒服的樣子。西牆根處,是去年割過的韭菜畦,冬去春來了,土地濕潤蓬鬆了,那些韭菜又萌芽了,還是紫根的,雖然很幼小微渺,但依然很頑強地在土地上展示生命的力量,和那些看似枯萎的樹一樣,春風一來,一個輕吻,便即綻放開無邊的花海和芬芳,讓人內心充滿敬意。這都是身邊流淌的大地在春光裏的無私饋贈,這些物像應該讓我們對大地心存感恩和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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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之間的話語自然離不了鄉村、田園和土地。我在那片大地上出生、長大,又一直從事着與農業、農村、農民相關的職業,那些話題與我並不陌生。“等我退休後回村包一片地種吧!”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和家人們説。“你這哪裏是種地的手,你可受不了這個罪。”大姐不相信我説的話是認真的。“我從小也是地裏來地裏去的,幹活也是好把式。年輕時候到咱家裏割麥子,摁着一畦,頭也不抬,汗也不擦,最快割到頭。”這是真的,當年追妻子那會,為了好好表現,我到妻子家裏幫忙,握了鐮刀,腰上捆了草鑰子,頂着火辣辣的太陽,真是一鼓作氣割刀頭,回頭一望,長長的一畦麥子就整齊地躺倒在廣袤的大地上了。所以,我的身上和心裏一直就充盈着大地的氣息和情結。

大地是我生命裏不可或缺的元素,隨着年歲的增長,我對大地有了更加深沉和醇厚的依戀和思念。我在很多的散文中都寫到過與大地那份濃郁的情感。在《童年的金色水灣》中,我寫到過童年在西崖那片土地上的放歌。在《魯北平原的冬天》中,我詳細述説了魯北的風物和人情獨有的特色和辨識,那是我熱愛那片土地的秘笈。在《列車前方到站徐家店》中,我熱情謳歌了面海朝陽的海陽人和徐家店人、上馬山人在那片熱土的踔厲奮鬥,想起來,我眼前都是飄香的瓜果和花草樹海的萬紫千紅。不是邂逅,我曾經長時間和那些土地朝夕相伴,與那些滿臉滄桑的鄉親櫛風沐雨,同感共苦。我是他們中的一員,我是大地煙火氣息的一部分,説到鄉村和大地的話題,我自然能夠文思泉湧,思想自由奔放,根本用不着來回切換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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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北平原土地上的一條連村公路原來是土路,現在都水泥硬化了,小妹説那條路一直連通到鎮上的西外環,開車轉過兩個彎就到了。平時車少,到了晚上,不少的村裏人都會沿着那條長長的路一直走到頭,來回大約要兩個小時,路雖然不長,倘若步行,再一邊説着土地和田園的話題,一兩個小時的時間倏忽也就過去了。妻妹説開車帶我順着那條路去看看經冬的麥子,説去就去,我坐了小妹的車向着村外的大地和田野奔去。路邊的地裏很長的一片大棚正在搭着架子,那一根一根的柱子塗了白色的漆,在大地上顯得既凸兀又亮眼。順着那條硬化的生產路往東行,路的兩側撲面而來的就是大地上那些麥子和田裏來往的農人了。有的地裏架起了噴灌設備,在麥田裏長長地連綴着。現在種地也省事了,澆地用噴灌,收割用機器,冬去春來今又是,換了人間,這幾十年的時間,真是滄海桑田。

我聽妻妹告訴我,村裏的很多地都包給種糧大户了,她們村裏的地是我鄰村東柳一個大户包的,也都上了噴灌。還有的捨不得包出去,依舊自己種着。大約還是春寒未盡吧,有的地裏的麥子已經綠了,雖然還沒有鋪滿大地,但正在換着綠色的春裝。有的地塊裏還是如冬天一樣,荒寂幹索,麥子很稀落,還看不出長勢來。都到了二十四節氣的驚蟄了,也該換裝了,怎麼還是這般了無生氣呢!妻妹告訴我去年冬天沒有雨雪,今年是春旱,有些地塊提前澆過了,麥子自然長勢喜人,還沒有澆過的,一直在等待着春雨的滋潤和噴灌,所以同樣的地裏就是兩重景象。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有的地是自己種着,所以很上心,有些包地的大户沒有把所有的心思放到高產上,種地的同時還忙着其他的營生,那些麥田看上去就還如同沒有從深冬的夢裏醒來一般。不過也沒事,麥子的生命力和自愈能力很頑強,再過一段日子,天氣更暖和一些,再有一場春雨,那些麥子就被一陣春風喚醒,天空和大地就是無邊無際的碧藍和深綠了。做一個航拍節目,看不出是北國還是江南,那些綠、那些紅、那些藍、那些紫,那些奼紫嫣紅和斑斕多姿是美麗中國,是我們身邊流淌的大地的主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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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的路上,我腦海中一直翻卷着土地的影像,就如行走在海邊,看着那些浪湧一浪一浪在眼前和心中翻騰着。也是,每天,我們雙腳就行走在腳下的大地上,日子在我們每天的忙碌中匆遽而過,去了還來,回不來的是過往,迎着的是向前的曙光。大地在我們每個的身邊流淌,也是去了還來,去的是那些漸行漸遠的滄桑,迎着的是每天都在變化的氣象。那些變化在那片土地上有的是我們能看到的,比如那些噴灌,那些正在生長的麥子,那條硬化了的生產路;有的是我們看不見的,比如我們,還有之前的那幾代人和現在的孩子們對於大地的那份不同的情感和體驗。我們對於鄉土的情懷是根深蒂固的,走遠了還想回來,老了更想葉落歸根。很多的孩子最想的是離開鄉土,到大城市闖蕩,外面的世界雖然無奈,但外面的世界更加精彩。我們正在努力建設着美麗的家園和鄉村,但能否真正成為催生新的一代人迴歸田園和大地的動力,還不得而知。

妻妹告訴我,村裏那些種地的都是七十歲左右的人,除了種地,別的也不會,他們也從來沒有離開過那片土地,種地就是為了收麥子,收棒子,相比於錢,他們更願意看那種豐收的景象,更願意守着金黃的麥子和棒子甜甜的笑,“手裏有糧,心裏才不慌”。年輕的孩子們都到城裏買房子了,留在村裏的越來越少了。從村裏經過,我看到街頭和街上走過的也正如妻妹説的,都是一些白髮蒼蒼的老人,坐在小廣場的長廊上,曬着太陽,嘮着磕,每天做的最多的就是到村外的田埂上,望着守着身邊流淌過的大地—那片我出生長大的土地。時光催人老,人都到耄耋之年了,那片土地依然那麼執着地流淌着,流淌着,每天都在向着昨天和未來流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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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洪國,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山東省散文學會會員,山東寫作學會散文評論委員會委員,濟南市作協會員,齊魯晚報青未了副刊簽約作家,壹點號“風過林梢”被評為2022年十大壹點號“年度新鋭”。

壹點號風過林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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