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報記者 於國鵬
日前,在省檔案館開幕的黃河記憶專題檔案文獻展,精選了480餘件檔案、圖片、視頻等,從檔案史料的視角回首黃河的過往,展示一百多年來(自1855年起)山東人民與黃河相依相連的漫長曆史畫卷。
為什麼從1855年這個時間點算起?因為在歷史上,以“善淤、善決、善徙”著稱於世的黃河曾多次改道。1855年,黃河在河南蘭儀(今蘭考)北岸銅瓦廂決口後棄徐淮故道北徙,奪大清河入渤海,形成現行河道,黃河自此重回山東“老家”。
黃河是中華民族的搖籃,這也是我們把黃河稱作母親河的原因。華夏文明的第一縷聖火,就是180萬年以前,在黃河岸邊的西侯度燃起的。從檔案資料梳理出來的中國100大姓起源分佈圖看,這些大姓主要起源於黃河中下游區域。其中,包括朱、高、曹、曾、田、丁、盧、汪、崔、陸、邱、譚、鄒、孟、薛、易等姓氏,都起源於山東地區。
黃河孕育和滋養着燦爛多姿的文化。2020年8月,記者曾到菏澤市就該市如何傳承弘揚黃河文化為主題進行採訪。菏澤是黃河入魯第一市。黃河在菏澤市境內全長185公里,流經東明、牡丹區、鄄城和鄆城四縣區。從這次採訪中瞭解到,菏澤的黃河文化資源極其豐富,這些資源也已經成為其文旅融合發展的重要依託。菏澤除了黃河現行河道之外,還擁有一段黃河故道。沿現行河道分佈着牡丹傳説、堯的傳説、莊子傳説、魯西南鼓吹樂、商羊舞、大平調、山東琴書、佛漢拳、曹州麪人、鄄城磚塑、魯西南織錦技藝等國家級非遺項目12項,孫臏傳説、三皇舞、大洪拳、水滸拳、糧畫、古箏製作技藝、黃泥古陶製作技藝等省級非遺項目39項;各級文保單位95處,已知文物點394處。菏澤的黃河故道,東西長145公里,總面積2431.87平方公里,主要涉及曹縣、單縣兩個縣,這裏有曹縣柳編、曹縣江米人、魯西南鼓吹樂、山東落子國家級非遺項目4項,曹縣木雕、伊尹傳説、山東漁鼓、花鼓丁香等省級非遺項目19項;各級文保單位80處。
當時,記者還專門到黃河入魯第一村東明縣辛莊村採訪。時年76歲的村民李進城接受採訪時,非常自豪地強調了村子的文化底藴。他介紹,辛莊是個有文化底藴的村,老村習慣上叫斜辛莊,村址在現在的辛莊西北約三公里處,“斜”首先是依地勢而建,沒有正規定向,建成了“磨盤村”,外人來此三轉兩轉就迷失了方向。另外,“斜”還有個典故,宋朝時,穆桂英與遼將白天祖的一場大戰就在村南展開,當時穆桂英恰要分娩,急中生智,在這裏擺開迷魂陣,一時天昏地暗,白天祖軍不攻自潰,“如今,村南還有一片紅茅草,傳説那就是穆桂英生孩子的地方。”
黃河從菏澤進入我省後,先後流經9市,從東營墾利區注入渤海。在每個地方,黃河都像在菏澤一樣,留下了數不清的黃河故事,滋養了異彩紛呈的黃河文化。
黃河也有桀驁不馴的另一面。歷史上,黃河曾多次改道。每當汛期來臨,或突發洪水,防守不力就很容易造成黃河決溢改道。1855年黃河改道重回“山東老家”,是黃河距今最近的一次大改道。黃河此次改道,帶來一個可以預料的後果,就是山東地區水患加劇。
在這方面,文學作品中也多有描述。比如,劉鶚在《老殘遊記》中,就曾詳細記錄治水的故事。劉鶚被譽為中國近代史上的“通才”,不僅在文學上很有名氣,在考古、數學、醫術、音樂、水利等方面,也卓有成就。在《老殘遊記》第三回,老殘藉着拜見宮保的機會,闡述了自己的治河見解,讓正為治河犯愁的宮保大喜過望。書中老殘其實就是指劉鶚自己。宮保則是指時任山東巡撫的張曜,因曾被授太子少保頭銜,所以大家稱之為宮保。
張曜於光緒十二年即1886年調任山東巡撫。按顧盼在《南流北徙:1855年銅瓦廂決口與黃河入魯》一文所述,自1855年黃河在銅瓦廂決口後,齊魯大地一直深受黃河水患威脅。張曜剛上任,就把治理黃河作為自己的施政重點。張曜遍尋山東的水利學者,甚至是鄉間民眾,抑或山野村夫,凡是對治河有益的,他都前往討教。
根據《老殘遊記》的描述,老殘來到濟南後,以走方郎中的身份暫時餬口。他因為治好了高紹殷小妾的嚴重喉疾,一時聲名大振。而這位高紹殷,正好擔任“撫院內文案差使”,此番瞭解到老殘的本事,極力向張曜推薦老殘。求賢若渴的張曜,自是十分高興。張曜見了老殘,也沒有過多寒暄,就把話題直接引到自己最關心也最煩心的治河一事上。張曜先説道:“聽説補殘先生(指老殘)學問經濟都出眾得很。兄弟以不學之資,聖恩叫我做這封疆大吏,別省不過盡心吏治就完了,本省更有這個河工,實在難辦,所以兄弟沒有別的法子。但凡聞有奇才異能之士,都想請來,也是集思廣益的意思。倘有見到的所在,能指教一二,那就受賜得多了。”老殘就自己瞭解到的情況發問:“宮保的政聲,有口皆碑,那是沒得説了。只是河工一事,聽得外邊議論,皆是本賈讓三策,主不與河爭地的?”張曜答:“原是呢。你看,河南的河面多寬,此地的河面多窄呢。”聽聞此言,老殘展開論述:“不是這麼説。河面窄,容不下,只是伏汛幾十天。其餘的時候,水力甚軟,沙所以易淤。要知賈讓只是文章做得好,他也沒有辦過河工。賈讓之後,不到一百年,就有個王景出來了。他治河的法子乃是從大禹一脈下來的,專主‘禹抑洪水’的‘抑’字,與賈讓之説正相反背。自他治過之後,一千多年沒河患。明朝潘季馴,本朝靳文襄,皆略仿其意,遂享盛名。”張曜又問:“王景是用何法子呢?”老殘則回答:“他是從‘播為九州,同為逆河’,‘播’‘同’兩個字上悟出來的。《後漢書》上也只有‘十里立一水門,更令相回注’兩句話。至於其中曲折,亦非頃刻之間所能盡的,容慢慢地做個説帖呈出覽,何如?”張曜自是大喜過望。老殘得此信任,當然也是把自己掌握的治河材料盡數告知。
小説中的描寫,只是記錄了張曜治河的一個片斷。顧盼在文章中寫道,張曜一心治河,有時一年會有300天都奮戰在治黃一線。1891年7月,在黃河岸邊督工搶護史家塢、王陽家等處險工的張曜背上生了疽疾,民間名曰“搭背”。張曜知曉此病厲害,但依然選擇堅守。屬官將他強行送回濟南休養,但此時,張曜已經病入膏肓,未幾日醫治無效而卒。按《清勤果公張曜神道碑銘》記載:“曜公尚存之日,四民皇皇,奔走禱祈。及逝,百姓巷哭失聲,交衢縞素,若喪天親,人士聚於省闈,哀聲遏長河。”
此外,張曜還留下一個美談。為了保護黃河堤岸,防止水土流失,張曜曾下令在山東黃河兩岸廣種柳樹,並令河防營派重兵守護,嚴禁百姓損毀。這些柳樹,也被稱為“張公柳”。這個稱呼,足以説明張曜治河是深得民心的,其治河之功也是獲得百姓充分認可的。
在菏澤採訪時,記者曾來到高村黃河歷史文化苑。文化苑的外側,就是東明縣高村黃河堤壩。沿堤壩兩側,觸目所見,依然栽有很多柳樹。時在盛夏,這一株株柳樹,萬條垂下綠絲絛,把奔騰而來的黃河映襯得更加壯美。
記者從黃河記憶專題檔案文獻展中瞭解到,新中國成立後,在“寬河固堤”的方針指導下,山東黃河兩岸堤防,根據河道不斷淤積抬高和不同時期的防洪標準,進行了三次大規模的修堤,建成了黃河兩岸包括堤防、險工、控導工程和分滯洪工程在內的防洪工程體系,放淤固堤、河道整治,保證了防洪安全。進入20世紀,開展標準化堤防工程建設,進行調水調沙,既保證了黃河安瀾,又實現了黃河不斷流、維持黃河健康生命的重大成效。如今,隨着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國家戰略的推進實施,山東正加快打造生態保護樣板區、長久安瀾示範帶、綠色低碳發展先行區、對外開放新高地、文化“兩創”新標杆。奔流而來的黃河,正自信地綻放着盛世歡顏。
《論語》中記載:“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2500年前,孔子正是站在黃河岸邊,有感於似水流年,發出珍惜時光的深深慨嘆。如今,我們站在黃河岸邊,感悟先賢教誨的同時,更要拿出不捨晝夜的拼勁來,書寫新時代“黃河故事”的新篇章。